“你,算什麼東西?”
聲音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寒風刮過整個小院。
陳康臉上那誌在必得的假笑瞬間僵住。
他眼睛猛地瞪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股被極度輕視和羞辱的怒火騰地衝上腦門,臉皮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裴昭!你!”
陳康氣得渾身肥肉都在抖,指著裴昭的鼻子,剛想破口大罵。
然而,裴昭那雙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眼睛,如同在看一隻螻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就是這一眼!
陳康仿佛瞬間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滿腔的怒火被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想起了剛才聽說的傳聞:裴昭一人斬殺兩名九品巔峰殺手!
原本陳康是不信的,因為在他的印象中,裴昭隻有九品中期的修為。
但此刻他卻有些動搖了。
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指著裴昭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擇人而噬的凶獸盯上了,腿都有些發軟。
裴昭沒有再看他第二眼,仿佛他隻是路邊的一粒塵埃。
他轉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一塊還算乾淨的布,開始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中那柄沾著血跡的繡春刀。
刀鋒與布帛摩擦,發出細微而冰冷的“沙沙”聲,在這小院裡,顯得格外刺耳。
陳康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難堪到了極點。
周圍其他旗官和校尉的目光,此刻落在他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嘲弄和鄙夷。
他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醜。
他是誰?他是陳康!
雖然也是小旗,但在這百戶所裡,靠著溜須拍馬、左右逢源,誰不給他幾分薄麵?
就連趙總旗,對他也是和顏悅色!
可今天,他卻被裴昭這個他從未放在眼裡的廢物,當眾羞辱。
巨大的不甘,瞬間充斥了他的全身。
“不!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裴昭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廢物!”
“九品中期?殺兩個九品巔峰?放屁!肯定是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或者那兩個殺手根本就是水貨!”
“他現在肯定是在虛張聲勢!對,一定是!剛才那眼神也是嚇唬人的!老子可是九品後期!比他高一小階!怕他個鳥!”
陳康的氣勢轟然爆發!
“裴昭!給我去死!”
一聲帶著怨毒的嘶吼猛地炸響!
陳康像一頭被激怒的野豬,猛地朝背對著他、正慢條斯理擦刀的裴昭撲了過去!
蒲扇般的巴掌帶著呼嘯的風聲,蘊含著他九品後期武者全部的內勁,狠狠拍向裴昭的後心!
這一下若是拍實了,就算是塊石頭也得裂開!
他是鐵了心要找回場子,甚至不惜在衙門裡動手!反正有趙總旗兜底!
“裴大人小心!”
“陳康,你瘋了?!”
院子裡響起幾聲驚呼,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陳康竟然如此不顧規矩,直接在百戶所裡動手!
然而,背對著陳康的裴昭,仿佛背後長了眼睛。
就在那蘊含著勁風的手掌距離他後心還有半米之遙時——
裴昭甚至連頭都沒有回。
他隻是隨意地、仿佛驅趕蒼蠅般,左腳向後猛地一蹬!
這一腳,看似隨意,卻快如奔雷!角度刁鑽無比!精準地印在了陳康那鼓脹的肚子上!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
陳康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烈馬迎麵撞上!被裴昭一腳踹得倒飛回去。
他臉上的猙獰瞬間被極致的痛苦取代!
嘴巴大張,卻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哢嚓!”一聲脆響,他先是撞斷了小院門口的木製欄杆。
然後才像個滾地葫蘆般,“砰”地一聲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板庭院中央!
陳康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侈的折磨。
整個小院,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庭院中央狼狽不堪的陳康。
又看看那個依舊坐在原地,仿佛隻是撣了撣灰塵般,繼續慢條斯理擦拭著繡春刀的裴昭。
一腳!
僅僅一腳!
一個九品後期的武者,連裴昭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踹得像條死狗一樣飛了出去!
這他媽是九品中期?
剩下幾個原本還帶著懷疑的旗官,此刻隻剩下驚駭!
這個裴昭,不太一樣了。
裴昭終於擦完了刀。
雪亮的刀身映照著他冷漠的側臉。
他緩緩站起身,將繡春刀“鏘”地一聲歸入鞘中。
這清脆的刀鞘合攏聲,在死寂的院子裡如同驚雷,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裴昭邁步,不疾不徐地走向庭院中央蜷縮著的陳康。
聽到腳步聲靠近,劇痛中的陳康嚇得渾身一哆嗦,驚恐地抬起頭,對上裴昭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死神在逼近,眼神裡充滿了哀求。
裴昭在他身旁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然而,裴昭並沒有拔刀。
他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聲音清晰地傳入陳康,也傳入院子裡每一個人的耳中:
“懂點事。”
“以後,彆在我麵前晃悠。”
說完,裴昭看都沒再看陳康一眼,仿佛地上躺著的隻是一塊礙眼的石頭。
他徑直邁過陳康的身體,頭也不回地朝著院外走去。
那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在眾人驚懼的目光注視下,消失在院門之外。
直到裴昭的身影消失了好一會兒,院子裡凝固的空氣才仿佛重新開始流動。
眾人看著地上如同爛泥般、還在痛苦呻吟的陳康,眼神複雜無比。
有同情?有鄙夷?
更多的是對裴昭那深不可測的恐懼和忌憚。
裴昭走出小院,胸中的鬱氣隨著那一腳消散了不少。
跟這種貨色糾纏,簡直是浪費時間。
他正盤算著回到住處嘗試《鎮撫周天決》的修煉。
但這時身後卻傳來一陣急促又猶豫的腳步聲。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是王五。
王五臉上還帶著目睹剛才那一幕的驚悸未消。
他小跑著追上來,搓著手,眼神躲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裴昭眉頭微皺,語氣平淡。
“大…大人…”王五咽了口唾沫,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壓低聲音,支支吾吾地開口:“是…是有點事…可能…可能是個機會……”
“說。”裴昭言簡意賅。
“是城外,大人。”王五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語速快了些。
“就在剛才,小的去庫房那邊交東西的時候,聽值守的兄弟說,南城門外二十裡,有個叫‘清水窪’的小村子,有裡正派差役快馬來報,說…說村子裡鬨妖邪了!”
“妖邪?!”裴昭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腦海中的記憶湧上心頭。
是的,這個世界,是有妖邪存在的!
魑魅魍魎,山精鬼怪,並非傳說!
它們往往藏於深山老林、荒郊野嶺,或依附陰煞之地,凶殘詭異,普通人遇之十死無生!
朝廷設有欽天監和專門的鎮魔司處理此類事件,錦衣衛偶爾也會配合。
但主力絕非他們這些負責偵緝、刑獄的底層衛所。
裴昭萬萬沒想到,這種事竟然發生在皇城腳下!
雖然知道朝廷腐敗,官場黑暗,但這可是天子腳下,龍氣鎮壓之地,按理說妖邪應該避之不及才對!
“皇城根下,竟有妖邪作祟?鎮魔司的人都死光了?”
裴昭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是…是啊,小的也覺得蹊蹺!”
王五連忙點頭,臉上也帶著後怕。
“聽那報信的差役說,那妖邪似乎是從宮裡跑出來的……”
宮裡?
聽到這兩個字,裴昭眼眸微眯。
王五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裴昭的臉色,才繼續道:“那差役說,這妖邪…似乎…實力並不很強,估摸著也就…也就相當於九品巔峰武者的樣子?”
“而且…而且它好像…挺怪的……”
“怪?”裴昭皺眉。
“對!怪!”王五用力點頭,仿佛找到了重點,“它不像彆的妖邪那樣嗜血狂暴、見人就殺。”
“它…它特彆喜歡學人!學人說話,還…還學人在村子裡安了家!”
“霸占了村尾的城隍廟,白天就躲在裡麵,晚上才出來晃悠學人,嚇得村民們都不敢出門……”
王五之所以壯著膽子來彙報,就是目睹了裴昭恐怖的實力後,覺得這種“危害不大”的妖邪,或許正是裴昭立下功勞、擺脫趙閻王打壓的好機會!
隻要裴昭能解決,報上去就是大功一件!
自己也能跟著雞犬升天。
然而,裴昭聽完,臉上卻沒什麼興奮的表情,反而眉頭皺得更深了。
宮裡逃出來的妖邪?
九品巔峰實力?
聽起來似乎確實不算太強。
但妖邪詭異莫測,還是從宮裡逃出來的,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特殊手段?
他裴昭雖然剛剛突破九品巔峰,刀法熟練,但麵對這種非人的東西,心裡實在沒底。
他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修煉《鎮撫周天決》,提升實力,然後找機會抄家!
哪有功夫去城外冒險除妖?功勞?有命拿才行!
裴昭興趣缺缺,正想擺手讓王五該乾嘛乾嘛去……
然而,就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
王五最後那不經意的一句話,如同一點火星,猛地竄進了他的腦海!
裴昭的眼神,在這一刻,驟然亮了起來!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電,死死盯住王五。
打斷了他正準備繼續描述的妖邪如何學人說話的樣子。
“你剛才說……”
“它安了家,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