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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搏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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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宗的雜役院的大通鋪。那股混合著各種渾濁氣息,時隔兩日那味道重新鑽進林默的鼻孔,竟讓他感覺有那麼一絲“親切”。大概是因為這裡沒有後山草棚那股子能將人骨頭縫都凍透的濕冷死氣。

周笑笑把他扔回那張梆硬的木板通鋪上,動作雖然算不上溫柔,但是好歹避開了後背的傷處。

“默哥,我的祖宗誒,你就老實趴著!彆再鬨幺蛾子了,老子去給你弄點吃的!”他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到,然後轉身就混進了外麵嘈雜的人群裡。

林默趴在草席上,臉貼著粗糙的草梗。後背的傷口在止血藤粉的霸道壓製下,表層血痂已然乾硬,但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筋肉,帶來陣陣撕裂般的痛。

胸中那塊冰冷的“石頭”搏動得似乎更沉、更穩了,每一次搏動都像一柄無形的大錘,敲打著他的五臟六腑,帶來深沉的阻塞感,仿佛胸腔裡塞滿了浸透冰水的棉絮,每一次吸氣都無比費力。

右臂的脹痛好像緩解了些,但依舊綿軟無力,指尖微微發麻。他閉上眼,試圖緩解這身體的痛苦和胸口的沉悶,將意識沉入那片黑暗,去感知那塊盤踞的冰冷異物。

虛天經……

那三個凶戾的古字,在林默的意識深處,沉浮。但昨夜在草棚裡那種試圖摧毀幼苗時爆發的狂暴凶性,此刻卻蟄伏了下去,如同吃飽喝足的猛獸暫時沉睡,隻留下沉重的呼吸和不容置疑的威壓。那絲微弱的暖意,在冰冷的“石頭”核心深處艱難地搏動著,微弱,卻頑強。

他嘗試著,極其輕微地,再次去“想”——暖……熱……

念頭剛起,胸口的“石頭”微微一跳,一股比之前清晰得多的阻塞感瞬間湧上,仿佛扼住了喉嚨,讓他呼吸一窒,兩眼陣陣發黑!那絲暖意如同受驚的遊魚,猛地縮回冰冷的“石頭”深處,消失無蹤。

但是依舊不行!這塊“石頭”完全無法引導!這好像是一頭認主了但卻不聽使喚的凶獸,僅僅隻是在他麵臨致命威脅或情緒極度失控時才有可能被動激發,平日裡則像一座沉重冰冷的囚籠,將他牢牢禁錮。

滿滿的挫敗感,混合著身體的痛苦,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他隻能被動地感受著那沉重的搏動,在黑暗和疼痛中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周笑笑端著個豁了口的粗陶碗回來了,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飄著幾片爛菜葉的稀粥,上麵浮著一層冷掉的油花。“喏,趕緊喝!夥房就剩這點渣滓了!”他把碗往林默身邊一放,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旁邊的通鋪上,掏出一個冷硬的窩頭啃起來,目光狀似無意地在林默後背的傷處掃過,又落在他依舊蒼白的臉上。

“謝了。”林默聲音嘶啞,用左手撐著,艱難地側起身,小口啜飲著那冰冷油膩的稀粥。胃裡有了點東西,身體的痛苦似乎稍微減輕了一丁點。

周笑笑啃著窩頭,嘴裡含糊不清:“王扒皮說了,你這傷,起碼得躺個十天半月。藥圃的活兒暫時交給彆人了。”他頓了頓,咽下嘴裡的食物,像是隨口一提,“對了,昨兒夜裡,山門那邊的護山大陣好像有點不穩,光閃了好幾下,動靜還不小,你沒聽見?”

林默聽了,兩眼稍稍失神,端著碗的手微微一頓。昨夜他沉浸在對抗體內異物和身體劇痛中,對外界幾乎毫無感知。“沒……疼得厲害,沒注意。”他含糊道,垂下眼瞼,繼續喝粥。

“哦。”周笑笑應了一聲,也沒繼續追問,隻是目光在林默低垂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他三兩口把窩頭塞完,拍拍手站起來,“行了,你歇著吧,老子還得去倒夜香,這活兒可沒人替!”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通鋪大屋裡又恢複了死寂。其他雜役要麼在睡覺,要麼出去乾活了。林默喝完最後一口冰冷的粥,把碗放在一邊,重新趴下。周笑笑的話在他心裡留下了一絲漣漪。護山大陣不穩?青木宗雖然是小宗門,但護山大陣也是立宗之本,輕易不會出問題……

他閉上眼,不再去想。身體的痛苦和胸口的滯澀,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感知。

接下來的兩天,日子如同凝固的餿水,沉悶而緩慢地流淌。

林默大部分時間都趴在通鋪上,像一具隻會呼吸的屍體。後背的傷口在緩慢地結痂,癢痛交織。胸中那塊“石頭”的搏動日益清晰,沉甸甸的,每一次搏動都像一次無聲的宣告,提醒著他體內寄居著一個何等詭異的存在。那絲微弱的暖意依舊在冰冷的核心裡掙紮,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

周笑笑一如既往地,每天會給他帶點吃的,依舊是冷硬的窩頭和清湯寡水,偶爾會有一小把赤陽草根讓他嚼著驅寒。兩人之間的交談突然變得很少,周笑笑似乎也變得沉默了些,臉上慣常的嬉笑淡了,更多時候隻是沉默地看他一眼,丟下食物就走。林默能感覺到,周笑笑看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種以前沒有的、帶著審視的銳利,像刀子刮過骨頭。

這天傍晚,天色極其陰沉,灰色的雲,一層層,低低壓在青木宗山頭上,仿佛隨時會砸下來。空氣悶熱潮濕,連一絲風都沒有,通鋪大屋裡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汗餿味和劣質膏藥的混合氣味。

林默趴在草席上,後背傷口的癢痛如同無數螞蟻在啃噬,讓他煩躁不安。胸中那塊“石頭”搏動的節奏似乎也比往日快了一絲,沉甸甸的滯澀感如同實質的淤泥,塞滿了胸腔,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格外艱難。右臂的脹痛感又隱隱傳來,指尖發麻。

他煩躁地翻了個身,想換個姿勢,動作牽動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嗡鳴,毫無征兆地穿透厚重的通鋪牆壁,猛地鑽進林默的耳膜!那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冰冷感!

林默的身體瞬間僵住!一股源自本能的、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狠狠收緊!

幾乎在同一刹那!

他胸中那塊一直沉重搏動的冰冷“石頭”,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一股冰冷、凶戾、充滿了原始抗拒與暴怒的恐怖悸動,如同沉睡的洪荒巨獸被徹底激怒,轟然炸開!

“呃啊——!”

林默發出一聲短促而壓抑的慘叫!身體不受控製地猛地向上弓起,像一隻被投入沸水的蝦!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那痛感並非來自皮肉,而是源自更深層的地方——仿佛他全身的筋骨、經絡、甚至每一滴血液,都被無數根無形的、冰冷的、帶著尖刺的鎖鏈瞬間貫穿、收緊、瘋狂絞殺!

冰冷!那是比後山寒潭更刺骨的冰冷!帶著一種純粹的、毀滅性的惡意!

這冰冷並非外界侵襲,而是……來自於他身下這座雜役院的通鋪,來自於整座青木宗的山體!是那無處不在的、守宗大陣的力量!

此刻,這平日裡溫和無害、如同空氣般存在的陣法力量,卻像是突然嗅到了不潔之物的獵犬,露出了猙獰的獠牙!無數道冰冷而銳利的、無形無質的陣法之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魚群,從四麵八方、從地底深處,瘋狂地朝著他身體裡那塊冰冷的“石頭”絞殺過來!

它們的目標,就是他胸中那塊來自葬仙淵的詭異殘片——虛天經!

“轟——!”

林默的識海如同被投入了萬鈞雷霆!冰冷的陣法絞殺之力與虛天經殘片爆發的凶戾抗拒,在他脆弱的身體裡展開了最直接、最慘烈的碰撞!他的身體成了這兩股恐怖力量廝殺的戰場!

冰冷的絞殺之力如同億萬根冰針,瘋狂地穿刺、切割著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絡!試圖將那塊冰冷的“石頭”連同它的宿主一起,徹底碾碎、淨化!

而虛天經殘片則爆發出更加蠻橫、更加凶戾的力量!那力量冰冷、沉重、帶著一種淩駕於凡俗之上的桀驁!它瘋狂地衝擊著、撕扯著那些絞殺而來的陣法之力,如同被激怒的凶獸在籠中咆哮掙紮!每一次衝擊都讓林默的身體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解!

“嗬……嗬嗬……”

林默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痛苦的嗬嗬聲,眼球因劇痛而暴突,布滿了血絲!他死死咬著牙關,牙齦瞬間崩裂出血,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口腔!全身的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扭曲,後背剛剛結痂的傷口在劇烈的抽搐中瞬間崩裂,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和身下的草席!

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像被億萬把冰刀同時淩遲,又像被無形的巨力從內部一點點撕碎!冰冷的絞殺和凶戾的反抗在他體內瘋狂肆虐,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獄油鍋中煎熬!他的意識在劇痛的狂潮中劇烈顛簸,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徹底撕碎、湮滅!

通鋪大屋裡其他幾個休息的雜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驚恐地看著角落裡那個蜷縮抽搐、如同厲鬼般的身影。

“他這是怎麼了?”

“是不是抽……抽風了?”

“趕快……趕快去叫王管事!”

雜役們驚慌失措,不斷呼喊,但卻沒人敢上前。因為林默此刻的模樣太過駭人,七竅都隱隱有血絲滲出,身體扭曲成詭異的姿勢,喉嚨裡發出非人的嗬嗬聲。

就在這時——

“都他媽的吵吵什麼呢!”一聲極其不耐煩的嗬斥從門口傳來。人未至,聲先到。這聲音一聽就是王管事,他這會腆著肚子,皺著眉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剛倒完夜香、拎著空桶的周笑笑。

王管事一進門,目光就落在通鋪角落裡那個痛苦抽搐的身影上,眉頭擰成了一條線:“林默,你個廢物,你又他媽作什麼妖?裝死呢?”他顯然沒把這當回事,隻當是林默傷重或者裝病偷懶。

周笑笑的目光卻瞬間銳利如鷹隼!他手中的木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人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過去!

“林默!”周笑笑衝到通鋪前,隻看了一眼林默扭曲的麵容和身下迅速擴大的血汙,臉色驟變!他根本不顧林默身上散發的詭異冰冷氣息和劇烈的抽搐,猛地伸手,試圖按住他痙攣的肩膀!

就在周笑笑的手即將觸碰到林默身體的刹那——

“嗡——!”

一股比剛才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凶戾氣息,猛地從林默胸中那塊“石頭”深處爆發出來!仿佛被外來的力量徹底激怒!那股氣息似乎想要毀滅一切,瞬間將周笑笑的手狠狠彈開!同時,林默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猛地向上一挺!

“噗——!”

一口暗紅色的、帶著冰碴般的濃稠鮮血,如同箭矢般從林默口中狂噴而出!血霧彌漫,帶著刺骨的寒意!

林默的身體此刻猶如斷了線的木偶,重重砸回通鋪上,徹底沒了聲息。隻有胸口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整個雜役院的大通鋪內,寂靜如斯。

王管事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的血跡和那個生死不知的身影,張著嘴說不出話。

周笑笑被那股力量震得連退了幾步才站穩,右手微微顫抖,指尖傳來被寒冰凍傷般的刺痛感。他死死的盯著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那張圓臉的笑容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驚疑。他此刻的眼神異常銳利,仿佛要穿透林默的皮囊,看清他的身體裡麵到底藏著什麼怪物。

草席縫隙外,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壓著,一絲風也沒有。雜役院渾濁的空氣裡,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無聲地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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