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久遠的記憶本來就模糊不清,而且陳寅來剿匪前,看過周二狗的檔案,本來他住在西陵的城邊兒,家裡有屋又有田,可氣那地主林誌穎,勾結官府目無天,欺他房屋霸他田。
還害死了周家一十三口,連養的那條叫旺財的狗都沒有放過。
最後為了尋求活路,周二狗隻能上了棠溪峽落草為寇,最終還混成了山寨的大當家。
不過周二狗以前家境殷實,年青的時候也是個浪蕩貨,據說有幾個相好的。
陳寅此刻也是在賭,賭周二狗不可能清晰的回憶起二十年前所有的浪蕩事兒。
而且他說的有鼻子有眼,隻要周二狗在模糊的記憶裡有那麼一絲熟悉的情形,那他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果然,下一刻,周二狗雙手插進了頭發裡,眉頭緊鎖,用力的抓起了頭發。
一看火候成熟,陳寅立刻加了一把火。
他早就暗中挪動綁在身上的繩子,讓繩子上移勒住脖子。
此時他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咯咯的聲響,兩眼也開始往上翻,裝出一副要被繩子勒死的摸樣。
周二狗落草多年,雖然當上了大當家,也搶過姑娘當壓寨夫人,可這麼多年一直都沒有孩子。
現在忽然眼前出現一個自稱是親生兒子的人,他頓時陷入了混亂。
陳寅聲淚俱下的表演,不斷衝擊著他的思維,他記憶之中慢慢的浮現一個與之相對應的模糊身影。
他心亂了……
門外偷聽的山匪嘍囉此時再也控製不住,拉二胡的山匪竟然推開了大門。
對著裡麵哭叫道;“大當家,少當家苦啊!嗚嗚……”
“我們竟然把少當家認成了狗官,我真該死。”
猛然間,塵封的隱私暴露在了一眾手下的麵前。
周二狗的心越發的慌亂。
“都……彆……你們……”
他想阻止這群手下進來,可此時卻有些羞愧的語無倫次。
忽然,拉二胡的嘍囉尖聲叫道:“大當家,快救少當家,少當家被勒的翻白眼了……”
周二狗猛然回頭,看見自己的親生兒子竟然翻起白眼,吐出了舌頭,他再也顧不上彆的,伸手抓住了繩子。
使勁兒扯斷了繩子,順勢把陳寅抱在了懷裡麵。一手托住脖子,一手不斷的給陳寅順氣。
眼睛之中全都是關切。
仔細的看向陳寅的眉宇臉龐,想看看像不像自己。
他外號叫金剛,五官長的大開大合,陳寅劍眉星目的樣子跟他卻是沒有一分的相像。
但他開始腦補:“也許這孩子像他母親。”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過來……”
山匪嘍囉中又有人叫道。
美美的睡了一夜,陳寅在床上緩緩睜開了眼睛,打量了一眼四周,等熟悉了環境,這才裝作剛剛才蘇醒的樣子。
一個坐在凳子上守候的小嘍囉立刻驚坐起來。
轉頭向門口跑去,推開門叫道:“少當家醒了,少當家醒了……”
很快,雲裡金剛宋二狗就快步走了過來。
進屋到了床邊兒,看了一眼陳寅,想要開口卻有些扭捏,嘴巴張合了幾次也沒有發出聲來。
一向殺人如麻的雲裡金剛,此刻竟然如一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一樣,唯唯諾諾。
猶豫了再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陳寅麵色冷峻,隻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娘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周樹人。”
“周樹人……周樹人……”
雲裡金剛一聽這名字又開始腦補。
“這是知道我當了山匪,想要孩子走正道,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嗎?芸娘。”
想到這裡,又深深的歎了口氣。
兩眼泛紅,淚水上湧,喉嚨哽咽的說道。
“這些年,苦了你了。”
陳寅卻翻了個白眼,“不苦,周大當家當山匪大當家才苦。”
這句話揶的周二狗不住歎息,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眼看著親兒子就在眼前,可是自己卻沒有儘到一分父親應有的責任,這孩子母親鬱鬱而終,竟然隻能靠賣身葬母。
而且自己還把親生骨肉當做狗官抓了回來,並且差點吃掉孩子的心肝。
虎毒還不食子呢!他雲裡金剛卻做出了畜生的行徑。
“啪……”想到這裡,周二狗直接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氣,這些年,我……我對不起你們娘倆。但我真不知道當年一夕之歡,芸娘就懷了你,還把你生了下來,既然今日我們骨肉相認,我肯定好好照顧你,我也會到你娘墳前磕頭謝罪。”
“不用……”陳寅起身下床,到了桌子跟前,摸了一下水壺。
感覺到了水壺的溫熱,這才在倒了一碗熱水。
“我還不確定和你到底有沒有血緣關係,測了再說……”
接著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水裡滴了一滴血出來。
雖然之前得鋪墊如驚濤駭浪一樣,一波接著一波,讓雲裡金剛沉浸在驚喜和糾結之中,但人終歸是會冷靜下來的。
等他一冷靜,就會發現端倪。
所以他才用滴血認親打消周二狗的最後一絲疑慮。
當然,作為一個穿越的現代人,陳寅對熱水能讓不同人的血液融合爛熟於胸。
周二狗一愣,卻還是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在了水碗裡。
血液很快就相容。
陳寅也知道此時山寨已經困不住自己了。
但他還是冷著臉,故意說道:“血相融也不一定能證明什麼,也和你見過麵了,算是對我自己也有了交代,我可不想留在這裡當山匪,我要下山了。”
說完就拉開了門,向外麵走了出去。
一出門,頓時吸引了一眾吃瓜嘍囉的目光。
其實陳寅此時心中也是一片慌亂,生路就在眼前,應該能逃出這山寨,避免殺身之禍了。
等回到了西陵城裡,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錢多多,出賣我,你給老子等著,等老子回去,一定要用儘酷刑蹂躪你一百遍。
他一步一步的向山寨大門走去。
臉上一直保持著冷峻,就在要跨出大門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了雲裡金剛的叫聲。
“站住……”
陳寅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幸虧站在門口的一個嘍囉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陳寅。
“少當家,當心,這地不平。”
目光落在了這嘍囉身上,隻見他背後背著一把二胡,臉上帶著諂媚。
定了定神,陳寅穩住了身形,但他並沒有回頭。
“要殺我就趕緊動手,彆說我不給你機會。”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心情也隨著靠近的腳步聲沉重了起來。
如果不是這拿二胡的嘍囉扶著,陳寅差點腿軟跪下,雖然嘴上說的大義凜然,但逃生的希望忽然間被這一聲叫喊打斷,他心中其實緊張到了極點。
汗水從額頭滑落,砸在腳下的浮土之中形成了一個小坑。
“李二胡,拿著少當家的行李,送少當家下……下山去吧!”
雲裡金剛聲音略帶沙啞,語氣之中全是落寞。
山路崎嶇,但陳寅的心卻無比的激動,如果不是身邊兒還有個跟班,此時都要跳起來了。
按捺住狂跳的心,他跟著前麵絮絮叨叨的嘍囉李二胡,一步一步的到了山麓。
上山的路,暗哨明哨的分布,那裡險要,那裡有陷阱,都被這李二胡一股腦的告訴了陳寅。
而陳寅也都暗暗記在了腦袋裡。
終於走出了樹林, 李二胡把手裡的包袱送到了陳寅的手裡。
“少當家,您的行李。”
接過包袱一入手,沉甸甸的重量就讓陳寅知道裡麵都是些銀錢。
不動聲色的把包袱背上肩膀。
李二胡雙手一拱:“少當家英明神武,智慧過人,小的實在佩服佩服,我有一曲給少當家送行,少當家一路順風……”
說完這李二胡坐在了石頭上,拿出二胡咿咿呀呀的開始拉了起來。
果然,又是期期艾艾的聲調。
陳寅走了幾步,回頭說道:“換個歡快一點的曲子。”
手法一變,再出來的曲子已經帶著一絲歡快。
再走幾步,再次回頭:“李二胡,告訴周二狗,以後不要吃人心肝了。”
“我會轉達,少當家有緣再見……”
聽完這句回答,陳寅的腳步也輕快了起來,等走到了官道上,他終於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麵露激動,狠狠地揮舞了幾下拳頭。
“老子我竟然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從土匪山寨之中全身而退,我他麼真牛逼啊!太機智了。”
再反手從肩膀上拿下了包袱,打開一看。
裡麵都是沉甸甸的銀子,足足有五百兩之多。
“哈哈哈,還送了一筆巨款給我!”
收斂起了笑容,小心的看了一眼官道前後,看到沒有人影,這才又把包袱背在了肩膀上。
這裡距離西陵城還有幾十裡。
陳寅運氣很好,不一會兒遇見了一隊要過路西陵城的客商。
給了一兩碎銀子,混上了商隊馬車,這才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到了西陵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