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大大小小的封裝紙箱堆滿玄關和客廳,讓這個一直以來都有些空曠的男人之家,久違的有了即將忙碌起來的生活感。
江楓和江昀都是生活上不大拘小節的人,雖然不會把住所弄的太亂,但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用心打理,平常的打掃工作都會定期花點小錢,讓專業從事清掃的人士來處理。
不過這次不一樣,為了歡迎兩位家庭新成員,他們用了一整個昨天的時間來親自上陣。
所有淩亂的生活痕跡都被一一抹除,地板打了臘靜置到早上,邊邊角角都細心清掃過灰塵,新上的家具擦的鋥光瓦亮,能看到走動的人影,就連垃圾桶也換了新。
衝擊鑽一連在廁所裡震動了兩個小時,瓷磚破碎水泥開裂,就為了換上那個科技感滿滿的全新馬桶,夜間也會發亮的感應燈,看著跟皇帝寶座似的。
老爹平時屬於人還沒進門鞋就先脫了的主,時常以醉成二五八萬的爛泥模式貼著牆摸索到臥室裡,這麼一個人居然會如此勤奮,江楓不得不感慨愛情的魔力還真是神奇,連老男人都能給重返青春,折騰一宿都不帶喘氣兒的。
林瑾語想要的冰川藍紗簾也裝好了,就在那間為她騰出來的臥室裡,三個房間中新組成的夫婦一間主臥,兩個孩子各有自己的一間側臥。
雖然江楓再三勸阻,說林瑾語肯定不會喜歡,但老爹還是以他直男式的鋼鐵思維,認為女兒喜歡的東西就該是公主風的,全然無視十七歲的年紀,新添置給她的書桌衣櫃都是純粉嫩的洛可可風,還配一把華麗的高背椅。
於是林瑾語的這房間裡,同時擁有米白牆壁,粉白家具,和冰川藍的紗簾,這色彩的衝擊力,江楓看一眼就想自插雙目,完全是打翻了的調色盤,真不知道她住進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敲門聲響起,看起來人終於是到了,江楓轉換思緒,看了一眼鞋櫃前的鏡子,換上無可挑剔的待客式微笑,轉動門把。
魚腥味兒撲麵而來,隨後才是淡淡的香水味,母女兩個人都是一副剛剛去商場大戰了一番的派頭,雙手提的滿滿當當,那個裝了一半水的提袋裡,魚尾都露出不少的大個頭鯽魚正在努力撲騰,試圖再搶救一下自己。
“哎呀,穿家居服都這麼俊,一想到這樣的小帥哥是我的兒子,臉上都有光!下次去買東西我就不帶瑾語了,讓你幫忙拎東西,肯定倍兒有麵子!”
還是那種少女一樣沒心沒肺的口吻,也可能是職業病犯了,在酒吧當調酒師必然是聊天的好手,裝嫩也是一門學問,總之林宥真對江楓的態度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兒子,倒像寶刀未老的漂亮女人看見可口的小鮮肉。
這樣的人成為自己的媽媽,江楓有一種刀已經架在脖子上,卻沒有辦法拒絕的無力感,總覺得她出門時會抱著林瑾語猛親,說媽媽愛你的那類活寶,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
“彆人家的孩子就是親對吧?”早已習慣自己那長不大的老媽,反倒是林瑾語表現的更加穩重,略微舉高了些手裡的提袋,“媽媽說今天要親自下廚展露廚藝,我們就去了一趟附近的超市。”
“說什麼傻話,從今兒起,你們都是我的兒女。”林宥真嬌嗔起來像是盛開的繁櫻。
“媽媽說的沒錯。”江楓很自然地附和著,接走了她們手裡的東西,林瑾語微微有些吃驚。
那天晚上,她和江楓約好了,她暫時沒辦法叫父子兩人爸爸或者哥哥,江楓也回答自己不會叫她妹妹,因為他不太喜歡異性。
但這個條件對林宥真是不生效的?他叫的那麼自然笑的也那麼自然,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想用這個稱謂來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聽到繼子這麼稱呼自己,林宥真果然笑的更開心了,她得意地朝女兒投去一個眼神,林瑾語看上去有點不服氣的樣子,大概是兩個人之前就這些事情有過什麼討論,現在林瑾語吃了敗仗。
進入客廳,新家庭成員們打量著自己即將度過未來生活的新家。
雖然堆積起來的紙箱不太美觀,但如果在腦補的時候自動過濾掉它們,就會意識到這個客廳是相當寬敞的,它和廚房完全相連,雙開落地窗盛大沐浴陽光,陽台上的花盆栽著幾株好養的綠蘿,空氣裡彌漫著好聞的柑橘味兒,那是空氣清新劑的功勞。
江昀變魔術一樣從箱子後麵鑽了出來,手腕翻轉,亮出一支白色的康乃馨。
相信你的愛,這是康乃馨的花語,所以它時常被當做送給母親的花,用來歌頌母愛,但更多的是用來代表對一個女性的信任和讚譽。
江昀受女人喜歡,是因為他無論多大年紀,一直都熱衷於營造浪漫的氛圍,江楓相信自家老爹就算七十歲了,也會用那口沒剩幾顆的牙去親吻他所愛的人。
收下那支康乃馨,就進入了到了他們的二人時間,林宥真係上圍裙表示要第一次展示自己的廚藝,江昀則自告奮勇的去整理箱子,江楓非常知趣地帶林瑾語去她的臥室,把客廳留給爸媽。
“我覺得你需要做一點心理準備。”沒有急著開門,握住臥室的門把手,江楓非常誠懇地看著林瑾語。
“裡麵放著驚嚇盒子?開門的時候會有個小醜跳出來一拳打我臉上?”看他這麼正經,林瑾語不禁開始腦補種種可能,“看外表完全想不出來你是這麼幼稚的人……小孩子的心性。”
“不是,是我爹非要給你硬塞新家具,大概不太符合你的心意。”江楓唯有開門先走進去以證自己的清白。
他站在門邊貼牆,看著林瑾語走進自己的新臥室,地方不大,但她卻走的很慢很慢,漫步每一個角落,手指掃過那些已經屬於她的東西,打開每一個抽屜,讓衣櫃敞開來,把陽台的落地窗拉到最大,走出去眺望遠方的蒼穹。
沒有人住過的臥室,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可她的眼睛深處有那麼多的欣喜,麵對江昀折騰出來的調色盤臥室也沒有任何怨言,就隻是好奇地看著臥室裡簡約的一切。
江楓忽然想到了貓,貓在進入一個嶄新空間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個主人把它帶回家的第一次,它都會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裡鑽出來,巡視這個陌生的環境,嗅一嗅碰一碰,很少像未來那麼折騰,對待什麼都像對待珍貴易碎的寶物。
那天提到想要什麼的時候,林瑾語的要求是一個紗簾,還偶然提到以前自己連房間都沒有。
所以她才會這樣吧?這個房間對她來說就是一份紮著蝴蝶結的禮物盒子,和媽媽住在一個房間裡的生活肯定有諸多不便,現在終於擁有自己的地盤,那些少女心中無處安放的小秘密,總算有了能夠安眠的地方。
“感覺怎麼樣?”江楓問。
“我很喜歡。”林瑾語輕聲說,她甚至不敢太用力,因為覺得這是一個裝著夢想的泡泡,驚嚇到它也許就會碎掉。
從她的眼睛裡,江楓確實讀到了欣喜的神色,並非是對新家人的客套。
看起來老爹是歪打正著了,這種家具對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來說應該頗有吸引力,那時候她們都想當童話裡的公主,住在美好的城堡裡。
可林瑾語壓根就沒經曆過那個時期,所以她並不抗拒擁有這些口味過頭的家具。從這方麵來說,她並沒有外表展現的那麼成熟。
即使是今天,她來新家也是花開般的雪紡襯衫,吊帶款式,自上而下的漸變色,從淡淡的橙到白再到淺水藍,整個人都是被簇擁著的,短褲幾乎隱藏在下擺裡看不到,隻能看到修長的筷子腿,長期練舞讓她的大小腿圍看起來差不了多少,根本找不到多餘的肉,體型苗條優美。
大概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在衣品和風格這方麵,她總是表現的超出年齡,像是迫切地想要表現自我,和那些還有些扭捏的同齡女生不太一樣。
如果是在更大一點的國際大都市,也許她更容易找到擁有共同語言的人,這個江邊城市雖然經濟不錯,論起開放性和自由,還是和江尾的那邊差了點。
騷婊子,這是那天江楓聽到的,來自一樣是藝術生的女生們,對林瑾語的評價。
在體育館的那個中午,離開練習室的林瑾語看到了他與賀書瑤,短暫地沉默之後沒有停留,轉身就下樓去了,江楓也跟著下樓。
那些走在林瑾語前麵的女生們,看到林瑾語在背後,就故意停留了一會兒,組成人牆擋住她,扭過頭嘻嘻哈哈地對她壞笑扮著鬼臉。
那句話,就是在那時候從她們嘴裡說出來的,她們甚至不願意在背後嚼舌根,敢於當麵說,因為她們人多,所以她們無所畏懼,林瑾語又能拿她們怎麼樣呢?
江楓還記得,其中有一個很是嬌俏的女孩,在這麼說的同時還沒忘記抬頭看一眼,似乎是在故意說給自己聽的,發現自己也在看她,就立刻彆開了眼神,馬上又對林瑾語補了一句,上次你又賣了幾個錢,那麼有錢為什麼不請我們吃飯,那我們就跟你交朋友。
這種行為,是想在他的麵前,故意抹黑林瑾語麼?
他不喜歡異性,但為了維持必要的社交活動,還是會稍微了解一下她們,比如他買過一些描寫青春期女孩心理的書籍。
由此他知道女性比起男性來更為感性,一個宿舍四個人能拉四個群真不是空談,很多女孩都擅長當麵一套背地一套,樂於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麵前表現,由此他更加反感乃至厭惡。
這些舞蹈生的惡意,就是對林瑾語故作成熟的抨擊,她們就是會給她安上不檢點,故意勾引人賣弄風情的名頭。
作為一個對異性不感冒的人,江楓的審美在線不會偏袒誰,在那個都是漂亮女孩的舞蹈室裡,林瑾語絕對是鶴立雞群的那位,大家都排成一排,她就是會單獨得到更多的矚目,讓人眼睛一亮,或許這就是其他人不喜歡她的理由。
在樓梯間裡發生的那個小插曲,夾在兩撥人中間的林瑾語是背對著江楓的,江楓看不到她的臉,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難堪?窘迫?還是憤怒?
他不太關心這些,隻是出於樸素的正義感,或者說,一個哥哥應該做的事,他走下樓梯,和林瑾語擦肩而過。
“讓一下。”麵對那幾個嘰嘰喳喳的舞蹈生,他麵無表情,瞳孔裡一如既往地,對漂亮的異性都含著冰。
個子最高的女孩很是囂張,耿直了脖子跟他冷冷對視,似乎是在無聲地質問,並不打算退讓,看起來就要開口怒罵,嗬斥說關你什麼閒事滾一邊去,彆來給婊子出頭。
可是之前笑的最嬌俏的那個女孩,現在小臉卻微微有點泛紅,低垂眼簾不敢看江楓,細聲細語地說了一聲對不起,就往後退開,人牆就這麼散開了一個口子。
高個子怒瞪了一眼她又瞪向江楓,但也沒什麼辦法,因為林瑾語很聰明地快步跟上江楓,從她們中間穿了過去,她們想攔也來不及,總不好當著彆人的麵動手動腳拉拉扯扯,無聲地對峙已經是極限。
林瑾語一直跟著江楓走出體育館,各自分道揚鑣,她去食堂,他回文學社,期間甚至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那麼一前一後地默默走著。
江楓很欣賞這種相處模式,從林瑾語離開教室看到他,卻沒有打招呼就轉身走掉,他就讀懂了林瑾語的想法,她嚴格遵守著第一次見麵時的約定,即使已經是兄妹,在學校他們依然形同陌路。
她要是因為這種事說謝謝,反而會讓江楓不自在,他幫忙並不是想聽她道謝或者套近乎,隻是履行他說的,儘到哥哥應有的責任,林瑾語能夠理解這一點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