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讓馮明一時語塞,他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說:“也許……王科長覺得彭冬強還有用?或者,他暫時還沒找到機會對彭冬強下手?”
李峰搖搖頭:“沒那麼簡單,王科長既然敢對張招娣下手,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滅口的準備,彭冬強作為直接經手人,知道的遠比張招娣多,按理說,他更應該被滅口,但王科長卻沒有這麼做,這裡麵,一定有原因。”
他手指輕敲著桌麵,目光深邃,繼續說:“一種可能,是彭冬強手裡掌握了王科長的把柄,另一種可能,彭冬強和王科長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或者說,彭冬強本身就是王科長的同謀,他們之間有利益捆綁,王科長不敢輕易動他,否則可能會引火燒身。”
馮明聽了,恍然大悟:“對!彭冬強是供銷社的人,雖然和機械廠沒有直接業務往來,但他手裡有銷贓的渠道。王科長需要他幫忙處理這批加工件和備品備件,所以暫時留著他。”
李峰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彭冬強如果出事,供銷社那邊一定會引起注意,甚至可能牽扯出更大的問題,王科長不敢冒這個險。相比之下,張招娣隻是一個普通職工家屬,她的死更容易被掩蓋成意外或者家庭糾紛。”
“而且,張招娣是彭冬強的妻子,而且,這個彭冬強居然還和前女友糾纏不清,張招娣的死可以讓彭冬強背上嫌疑,轉移我們的注意力,這樣一來,王科長既能滅口,又能把鍋甩給彭冬強,一箭雙雕。”
“王科長不殺彭冬強,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因為彭冬強對他還有利用價值,甚至可能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王科長和彭冬強之間的利益鏈條,揭開他們的真麵目。”
馮明握了握拳頭,立馬道:“那還等什麼?我這就帶人把王科長抓回來!他媽的!”因為興奮,他甚至爆了粗口。
這時,李峰卻忽然沉默了下來,低著頭,目光盯著桌上的檔案,他一沉默,馮明的興奮勁兒一下子被澆滅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看到李峰凝重的神情,又把話咽了回去。
李峰再次拿起那封不知道被來來回回看過了幾遍的信,說:“這樣說來,寫這封信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王科長,或者,是他的朋友。”
他從檔案袋裡又拿出一摞信,說:“這堆信件,是當初調查盜竊案時收集的,是王科長和他親朋好友的筆跡,和這封信的筆跡,”他拿著張小梅發現的那封信晃了晃,“不太像啊。”
馮明和陸七,聞言頓時為之一怔,他們沒想到,李峰的工作做得這麼細致,思維,又是這般嚴謹。
李峰又說:“我們還忽略了一點,張招娣的日記裡寫著,彭冬強出差的那天,有人給她捎了口信,”
他手指點著桌子,問道:“這個捎口信的人,是誰?誰見過他?”
陸七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張招娣是在家裡收到的口信,當時她女兒也在家裡,說不定……”
李峰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神采,下令道:“小七,你現在去就把張招娣的女兒接到縣局來,馮明,你來準備照片,記住,要快,不要聲張。”
事不宜遲,兩人各自行動。
很快,陸七就帶著張招娣的女兒返回李峰的辦公室,而馮明也備好了照片,一堆照片,其中就混有王科長的,散放在李峰的辦公桌上,供張招娣的女兒辨認。
而辨認的結果,卻是喜憂參半。
好消息是,張招娣的女兒的確辨認出了捎口信的人。
壞消息則是,此人並非王科長,而是另一個名叫李響的人。
這個李響,今年29歲,和嫌疑人王科長同在前進機械廠上班,他是機械廠倉儲科的科員,家庭條件很好,母親是縣電視台的領導,而他的父親,那就更是不得了,乃是錦安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李同起。
將張招娣的女兒安全送回家後,陸七匆匆趕回縣局,推開李峰辦公室的門,一股濃重的煙味撲麵而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李峰坐在桌前,手裡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煙,眉頭緊鎖,目光盯著桌上攤開的檔案和地圖,神情凝重,仿佛整個人都陷在了案情的泥潭中,難以自拔。
馮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裡捏著一份材料,臉色同樣難看,他時不時抬頭看一眼李峰,欲言又止,最後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低頭翻看手裡的文件。
“查來查去,居然查到了李縣長的兒子……”馮明低聲嘟囔了一句,語氣裡帶著幾分煩躁和無奈,甚至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這,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案件的線索看似清晰,卻又像一團亂麻,越理越亂,每一條線索都指向不同的方向,卻又在關鍵時刻戛然而止,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操控,恰到好處地給出似是而非的線索,每次都不說破,整得人心煩意亂,卻又無可奈何。
最讓他們感到棘手的,是案件竟然牽扯到了縣領導的家屬,這個發現,讓整個案件的複雜性陡然升級,仿佛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了他們的肩上。
馮明勉強打起精神,試探著說道:“政委,這個發現,要不要上報?畢竟牽扯到縣常委、領導,咱們是不是該……”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峰便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在空氣中繚繞,模糊了他的表情,卻遮不住李峰眼中那一抹銳利。
李峰緩緩開口,說:“上報?報什麼?現在有嫌疑的是李響,不是李同起,不管是法律還是局裡的規定,哪一條寫了,縣領導的兒子就不能查?反倒是李縣長,他是嫌犯家屬,身為黨員乾部,理應有這個覺悟,應該主動避嫌才是!”
馮明喉嚨滾動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到李峰那冷峻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李峰這是鐵了心要查到底,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絕不會退縮,事實上,現實的情況也根本不容許李峰退了——七天的期限,轉眼便到,當眾立下的軍令狀,可不是兒戲。
若是查不出結果,李峰不僅要辭去職務,更會讓整個縣局陷入被動,甚至成為笑柄。
自古華山一條路,李峰如今走的,正是這條沒有退路的險道。
辦公室裡一片沉默,隻有煙頭在煙灰缸裡緩緩熄滅的聲音,偶爾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