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夜色,籠罩著古城長沙,夜在白日喧鬨的氛圍中開始寧靜,湘江的流水,發出輕微的響聲,一個少女牽著一匹高頭大白馬,在長街上慢慢而行。她,就是奉父命來長沙的馬翠萍。
在回龍山忠義堂,人人都知道她是赫赫有名的女少俠,但在長沙城裡,沒有人把她當回事。
馬翠萍一手牽馬,一手握住劍柄,在星光下行走,下弦月還未出來,暗淡淡的星星在天幕上跳動,她朝前走著,卻不時地用兩眼的餘光環顧左右,隱約發覺後麵有人影忽閃忽閃的,當她豎起耳朵故意在路口徘徊時,後麵的人影也停止不動。她一走,那人影也跟著移動,她隻輕輕地淺笑了一下繼續向前走。
馬翠萍走了一陣,來到一處所在,隻見在一條寬闊的公路和一條馬路在這裡交叉成的十字路口處,一幢紅牆高樓在這裡聳立,綠色的楠木大門正朝著十字路口開著,裡麵的燈光從門窗出映照在門前幾株合抱的銀杏樹上,可從銀杏樹反射出的光才看清門,門框上高懸的店名長匾,隻見上麵寫著“來如意”三個碗口粗的大字,射著暗淡的紅光,兩邊豎掛著兩塊木牌上寫“八方客人來如意,一攬萱草笑洞庭”。
馬翠萍沒有多加考慮便牽著馬匹走進。
“唉喲!”她一步跨進門去,便有一個寬額高鼻,細瘦的三角形眼睛的人,一邊用手指著,一邊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
馬翠萍愣怔地呆望著那人。
那人輕快地走過來,馬翠萍絲毫沒聽到腳步聲,隻覺得那人是被風刮過來的。“小姐,是吃飯,還是住店?”
馬翠萍秀眼眨動了一下,不加思索地說:“既要吃飯,又要借住。東家,借光啦!”
“哪裡,哪裡。”三角眼雙手在胸前合什了一下,繼續說,接待遠方客人是客棧應儘的義務,高貴的小姐,樓上請!”那人便用手一攤,作了個請字狀。
馬翠萍一望自己的白馬,微皺了一下眉頭。
“馬弁!”三角眼衝裡麵一喊,裡麵便有一個十四五歲傭人模樣的人走出來,將馬翠萍的馬牽了過去。
“多加些草料,小姐是遠方的貴客,想是人困馬乏了!”三角眼進一步吩咐著。
馬翠萍回頭環顧一下門外,一陣涼風夾著兩條人影一閃而過。她大步地走上樓去,腳步聲在樓梯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樓上高朋滿坐,有的二人對飲,有的三人小酌,還有四人圍坐,五、六人一席的。
馬翠萍在樓口出現時,繁雜的議論聲嘎然而止,所有人的眼睛流星般地朝著馬翠萍俊俏的麵孔打來,向著她若柳枝般的細腰顧盼。
“小姐,這裡還有一個雅座。”三角眼弓著背,手腳麻利地在客人當中穿梭。
馬翠萍走近一看,一個紅漆圓桌正好靠窗,空氣不壞,還可憑窗眺望古城夜,燈光在夜色之中跳動,她對長沙城裡很陌生,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便把目光收回來在大客廳裡逐一審視。
來如意客棧,真是不小,客人常來常往,生意很是興旺,有些客人滴酒不沾,吃些飯便下樓去了,或是去房間休息去了,有些則圍坐桌子,放開喉嚨豪飲,且狂呼亂喊劃酒猜拳,氣氛很是熱烈。
馬翠萍的目光慢慢地掃過去時,見在南邊靠牆的一個窗口邊的桌子旁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麵目俊秀,滿頭長發,織成的辮子,纏在頭上,著一件草綠色對襟緊身褂,腰間掛一柄長劍,一雙水晶似的秀眼正望著馬翠萍,兩人的目光碰了個正著,相互對視了一會,同時都感覺出對方友善的麵孔,不禁微微地點了點頭。
馬翠萍腹中正饑,店夥計正好端來飯菜,一碗油渣炒青椒正往上冒著熱氣,飯卻是冷的,這下可就壞了。
隻見馬翠萍秀臉被脹得緋紅,眼睛如血。
“店家!”她一聲喝,尖細的聲音在大廳之中回蕩,猜拳劃酒聲嘎然而止,人們的目光又朝她看去。
店夥計瞪著小眼睛慌神地轉過身,惶恐地望著馬翠萍。
“這是什麼飯!”馬翠萍用手一指桌上碗裡的飯。
南牆窗口下的中年婦女站起身來朝桌上一望,隻見碗裡盛得滿滿的,那飯白得透亮,不由得皺了下眉頭。“這姑娘怎麼啦?”她自語了一句。
“小姐!”那店家雙手合什,不斷地低頭彎腰,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小姐,這是前一鍋剩下的飯,涼了一點,剛煮的還未熟,我是怕小姐餓壞了肚子,才急著送來的,請小姐原諒!”
“本姑娘不呷冷飯,換一碗熱的!”馬翠萍厲聲道。
“哈……”一陣冷笑,從樓梯口走出一人,微頭胖耳,頭上唏唏啦啦長有幾根白發的紅麵孔中年男子,看上去約四十幾歲,一路走來,一邊笑嗬嗬地說:“哪位小姐不呷冷飯,我來了,我來陪你!”接著從他身後又走來四個年紀在二三十歲間的男子,個個手上都帶有兵器。
南牆窗下的中年婦女正欲坐下去,忽見了這種情形,知道來者衝著小姑娘,而且來者不善,不禁為馬翠萍捏著一把汗。
馬翠萍雙眼瞪著來人,雖然不知道什麼來曆,但見那陣勢,就知道在當地是可以呼風喚雨的。果不其然,店家一見來人,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抽搐,吐出一大截淡紅色的舌頭,如口中銜著的一塊冷鐵。
“總爺,您老要坐哪兒?小的吩咐就是!”店家點頭哈腰。
來人把紅麵孔一板,盯了店家一眼,“少來這一套,長沙城裡,我潘天玖去任一客棧,店家的目光不都是跟著我走,我坐哪兒,不用問,那是我最如意的!”
“是!”店家諾諾而退。
馬翠萍一聽潘天玖就想起江湖中的五毒奇功,就想起那個世界上最深的峽穀之一的虎跳峽。
原來潘天玖乃是五毒奇功的高手之一。
五毒奇功乃江湖黑道中最大的門派,所謂五毒乃毒掌、毒鏢、毒針、毒簫、毒蛇。潘天玖乃五毒俱全,另外還有梨園先生、赤化邦、柳嘯龍,此四人合稱五毒奇功的四大高手,其中以柳嘯龍居首,潘天玖次之,赤化邦居三,梨園先生功夫最弱。他是在遊學的時候遇到了五毒奇功第四代掌門人李益謙的。1870年的梨園先生26歲,正是人生的輕壯年時期。兩人暢談甚歡,李益謙見梨園先生談吐不俗,很有學問,甚是羨慕,遂將五毒奇功之一的毒鏢傳授給他。
梨園先生當初覺得這玩意有點“下三濫”的意味,不願意學,卻又不好當麵拒絕。但覺得這隻不過是一種功夫而已,對方也是一番好意,況且李益謙也說了:“你先學會,可以不用啊!隻是在覺得必須用的時候使用啊!”
李益謙這一說,激發了梨園先生的思想。他忽然想起,發生在十年前,也就是1860年10月18日的“火燒圓明園”事件,那是中國人最大的恥辱之一。那年16歲的他,正準備去考舉人,正在努力研習學問,準備迎接1874年的科舉考試。這一事件,使他的舉人夢想落空。他不時地看到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欺辱中國人,氣憤至極,卻又無可奈何,心想,學會這玩意兒教訓教訓那些在中國的土地上侵害中國百姓利益的洋人,也未嘗不可。
出於這樣的想法,梨園先生才勉強學了。
梨園先生非常痛恨耀武揚威的洋人,對天地會、哥老會也有一種天然的敵意。這兩股勢力都會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他的安逸生活。當年學會毒鏢之後,他曾設計了一種鏢頭小而尖利的毒鏢,專門用來對付那些欺辱中國人的洋人的。後來其他地方的天地會越來越銷聲匿跡了,唯獨江南天地會的分支哥老會還不時地行動。朝廷效仿當年曾國藩,招募、訓練一隊人員,暗中對付天地會、哥老會成員。他不想用這種含有劇毒的鏢來對付中國人,於是又設計了一種鏢頭大而遲鈍的無毒的鏢。
兩種鏢不僅外表不同,內涵也極具玄機。鏢頭小而尖利的,是毒鏢;鏢頭大而遲鈍的,是無毒鏢。有毒鏢又稱之為“殺人鏢”,無毒的鏢稱之為“敲打鏢”,意在敲打敲打天地會的成員,適可而止,不要動作太大。
由於梨園先生要做學問,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他找了兩個武功不錯的人,代他處理江湖上的一些事。這兩人就是胡生華與陳天桂。在梨園府裡,也隻有胡生華和陳天桂兩人可以使用他的鏢。但是,也有嚴格限製,對付可惡的洋人,用“殺人鏢”,對付天地會、哥老會的人,一般隻用“敲打鏢”。不過,這常常事與願違。鏢在彆人手中,彆人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另外還有何項專玩毒蛇,五人又各以一門毒功見長。但何項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因此,江湖上常稱呼為“四大高手”。
此四人,馬翠萍皆聽其父馬福益講過,而馬福益隻會過柳嘯龍和赤化邦二人。
潘天玖以毒掌見長,一雙肉掌以其獨持的地理位置聚西南原始森林上百種罕見的毒草,取通天河源頭之靜水再配以古墓葬中的人骼髏,敲打成骨粉熬製成毒液,用一雙肉掌在淩晨時分太陽出山之際,將手在砂石之上敲打得皮開肉綻到盤骨失去痛感時,浸入熬製的藥水中,藥水放置火爐上到微溫時,微微的熱氣直往上衝,練功者將口張開,吞入腹中。淩晨時分清新的空氣在周圍彌漫,是練功者的最佳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