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禿子,有膽就出來,施暗器傷人,乃小人所為!”
原來索命閻王接在手中的乃是三顆鐵沙豆,鐵沙豆乃少林寺獨門暗器,他一看便知。
永州城裡的嘈雜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卻看不見有人朝這個十字路口處走來,往日人山人海的十字路口,此時靜寂無聲,索命閻王見對方不肯現身,又沉沉地吼道:“少林禿子,有膽就出來,何必躲躲閃閃,敗壞少林威名!”
時間如奔湧的水聲一樣毫無止息過,在這個世界上流動的不是水聲,而是時間的嘀噠聲。索命閻王似乎聽得嘀嘀噠噠的幾聲響,仍不見有人出來,他火冒了,向著暗器飛來的地方飛行而去,那輕功確實高妙,如小燕子在寬闊的海麵上起伏翻飛。
馬福益與毒蛇郎君望著索命閻王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兩人都不言語,微低著頭各自離去。
“永州真是一個南方古鎮。”馬福益迎著夕陽自語道。他反剪雙手在南來北往,東行西去的大街上向前走著,走了一陣,眼前便出現一座四方六棱八角大廟,他知道是人們為紀念唐代文學家柳宗元而建的廟宇。廟內的神龕上有一尊檀木雕像,相貌文雅古樸,這邊有一石碑,碑上篆刻著一首詩,也是柳宗元所作,馬福益近前一看,那字刻得雄渾有力,字小而深,可見匠人的功力堪稱當今一流。
平野春綠,曉鶯啼遠林。日晴瀟湘渚,雲斷峋嶁嶺。
馬福益慢慢地念著,繼而步出廟宇,站在一塊高大的青石上向遠方眺望,他偶然又想起:
柳文:“永州之產異蛇,黑質而白彰,觸草木儘死,以齧人,無愈之者”,難怪啊,今天一到永州就遇上毒蛇郎君,原來是一千多年前的柳宗元先生已經做了厚重的鋪墊。
尤其是那索命閻王也來到永州,更是決想不到的事,還有那個使鐵沙豆的高手,到底為何許人,想到這裡,他覺得有點困倦,想找個客店住下,又怕索命閻王找上門來打擾店家,驚動客人,何不在此柳子廟內安歇一宿再說。
柳子廟在永州市西邊沿,廟前一條小溪彎彎曲曲地彙入瀟水。馬福益返身入廟走進後殿,裡麵很乾淨,似有過路客人在此借宿過的痕跡,他一屁股坐下去,後背緊貼牆壁,盤著腿,閉目養神。這時,剛剛進入黃昏,南方的暑熱正是旺盛時節,後殿的牆壁正好被午後的太陽一直曬到夕陽南下。馬福益坐了一會,頓覺悶熱難當,便信步走出,一輪圓月掉進溪中,滿天星鬥在水底悠悠晃動,微微的涼風從小溪麵上一掠而過。
馬福益覺得外麵的空氣比廟內清淅多了,但肚子裡咕嚕嚕地叫,他才知道今天還未呷什麼東西,看看天色並不很晚,便信步朝鎮子而去。走進一家古宇客棧,名字取得古怪,他抬眼細看房上牆壁,房子雖有點舊,卻至少也是在三十年之內修的,算什麼古宇,他百思不得其解,店家踮起腳尖走上前來問道:“客官要呷什麼儘管吩咐!”
“有沒有麻辣蕨粉?”
“有,有,有!”店家唯唯諾諾轉身而去,走得幾步,又回過頭來問:“就隻一碗麻辣蕨粉?”
馬福益點了點頭,店家去了,他望一眼客廳,見廳內熙熙攘攘地坐了十幾個人,都是二三人圍坐一起的。馬福益揀了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坐下,旁邊有二人在對飲。眾人的目光齊向他瞟過來一眼,他端然自若。少頃,店家將蕨粉端上桌來。他猛呷兩口,忽聽見左麵桌上的兩人開始講話。
“老兄,咱們今晚投帖後在哪兒借宿?”
另一個說:“到時候再說吧!”
馬福益一聽,不知他們所說的投帖是什麼帖子,又是向什麼人投的,他抬眼向二人望過去,隻見一個人溜圓的臉上泛起青色,恰象一隻待熟的青皮冬瓜;另一人臉上隻有幾塊骨頭被一張皮包著,比猴子還要瘦削幾分,馬福益見二人的麵孔很是陌生,不知是何許人也。
隻見,二人背上各背上一把大砍刀。
過一會兒,青皮冬瓜又道:“永州確實是塊好地方,難怪那金蓉鏡不肯北上,寧願守在此處,看來永州這塊地皮很肥厚。”
“老兄說得對極了。”瘦猴接著說,“我們何不趁此機會撈一把!”
“是啊!”青皮冬瓜似乎微歎一聲,“巡撫衙裡就算咱哥倆最辛苦,得的晌金也最薄。”
“真見鬼,總這麼不平等,越是跑腿的就越是口袋空空,這世道也真他媽的捉弄人。”
馬福益一聽,才知二人乃長沙城裡陸元錠的爪牙,來永州辦事,剛才說的投帖,很可能是給州官金蓉鏡的,縱然是這樣,又為何定要晚上投帖?這裡麵定有蹊蹺,想到此,馬福益定了定心神,猛呷幾口,一碗麻辣蕨粉落肚,辣出了一身熱汗。“這天實在太熱了!”說完瞟了一眼青皮冬瓜和瘦猴,正起身欲走,店家走了上來,馬福益從懷中掏出一塊元寶遞了過去。
店家看得呆了,心想道:“這人竟如此大方,莫不是豪紳巨商。”
“店家你過來一下。”青皮冬瓜眯著眼招了招手。
店家走上前來:“客官有何吩咐?”
“你是說剛才出去的那人很有錢?”
“小的隻是揣測,因他出手很大方,一碗蕨粉就給了一塊銀元!”
青皮冬瓜望了望瘦猴:“快,盯著他,說不定今晚就可撈一把!”
瘦猴呷得有點酩酊了,滿臉通紅,懶懶地說道:“盯他乾什麼,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呢?”
“管他什麼人,隻要有錢就行。”
“客官,咱們永州城裡是不能亂來的。”店家見二人欲劫人錢財,也卻了憐憫之心,也怕官府追究責任時,怕落到自己頭上。
“怎麼啦?”青皮冬瓜霍地站起,胖乎乎的眼睛露出凶光。
店家嚇得往後退了二步,稍一站定,盯了青皮冬瓜一眼,坦然道:“客官不聞州太爺金大人為官清廉,疾惡如仇麼?”
“什麼州太爺,什麼金大人,老子是何許人也,你懂嗎?”青皮冬瓜怒吼起來,手指頭已指到店家的鼻尖上。
店家聽對方口氣挺大,凶巴巴的樣子,嚇得不敢做聲,退在一旁。
“快跟上那廝。”青皮冬瓜狠狠地瞪了店家一眼,便走出店內。
瘦猴亦緊跟上。
永州的夜,月色朦朧,清風習習,水聲凜凜,二更過後,兩條人影走出古宇客棧,到處張望,似在尋找已消失掉的目標,就在這時,一條人影穿過大街,拐入一條小巷,消失在夜幕之中。
“在那兒,快跟上去。”瘦猴眼尖看得清清楚楚,說完一縱身跟著那人而去。
二人也懂點武功,隻一閃身便到了那小巷入口處。
小巷很窄,很長,放眼望去,朦朧地望不到儘頭,寂靜的夜也帶來了寂靜的小巷,二人站在入口處,小巷裡寂靜得很,就連蟲蟻的蠕動聲也沒有。
青皮冬瓜望了望瘦猴輕聲地問:“你剛才看真切了嗎?”
“當然!”瘦猴回答得很果斷。
“跟上去,還是怎樣?”青皮冬瓜問瘦猴。
“行!”瘦猴沉思一會兒又說:“不過那人身法極快,決不像個平凡之人。”
“管他媽的把子,我們隻向有錢的人開火!”
“是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跟上去,難道兩人還怕他一人不成。”
二人一陣小跑,前麵竟出現多條岔巷,不知該往何處去好,兩人又不敢分開。
跟蹤的目標已經消失,青皮冬瓜埋怨道:“就是你,失掉了一次發財的機會。”
“沒追上怎麼能怪我,說不定這是天意,天不讓我們發財哩,你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