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暮靄沉沉,那餘暉似是傾儘了最後的氣力,灑落在這僻壤之地,卻也難掩周遭的蕭索荒蕪。狂風呼嘯而過,卷起漫天的沙塵,肆意飛舞,仿佛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卷入那無儘的混沌之中。
此地名為靈溪村,隱匿於莽莽蒼山之間,四周峰巒疊嶂,溝壑縱橫,那群山巍峨聳立,似是亙古便守護著這片小小的村落,又似是要將其與世隔絕,困於這一隅之地,任其自生自滅。
靈溪村不大,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三百餘人,村中屋舍皆是以巨石堆砌而成,古樸而簡陋,透著一股歲月沉澱的滄桑。村頭有一截巨大的雷擊木,那樹乾粗壯無比,直徑足有十幾丈,往昔曾有柳條在朝霞中閃爍著奇異的瑩光,可如今,那僅有的柳條也已在時光的消磨下,於這殘陽裡變得黯淡無光,泯然尋常了。
晨曦微露之時,霞光似火,仿若碎金灑落人間,給這清冷的村落添了幾分暖意。一群孩童,從四五歲到十幾歲不等,數十個小小的身影在村前的空地上迎著那朝霞,正哼哈有聲地鍛煉體魄。他們稚嫩的小臉滿是認真之色,大些的孩子動作虎虎生風,小些的雖略顯笨拙,卻也比劃得有模有樣,那股子認真勁兒,仿佛此刻他們所做之事,便是關乎一生的大事。
在前方,有一肌體強健如虎豹的中年男子,名為蕭逸塵,身著獸皮衣,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光澤,那一頭黑發隨意披散,雙眸炯炯有神,宛如夜空中閃爍的寒星,正一絲不苟地掃過每一個孩子,不時出言指點一二。
“晨陽初升,萬物伊始,生之氣最為旺盛,雖不能如那傳說中可餐霞食氣般神奇,但這般迎霞鍛體,自是益處頗多,可充盈人體生機。一日之計在於晨,爾等需每日早起,勤加用功,方能強筋壯骨,活血煉筋,往後在這凶險的蒼山之中,方有活命的本錢呐。” 蕭逸塵一臉嚴肅,語重心長地告誡著孩子們,言罷,又高聲喝道:“爾等可明白?”
“明白!” 孩子們中氣十足,齊聲回應,那聲音在這寂靜的清晨裡,回蕩在山穀之間,似是要衝破這禁錮著村子的重重山巒。
山中可不太平啊,時常有那史前巨獸出沒,遮天蔽翼橫空而過,在地上投下大片陰森的陰影,仿若死神降臨;亦有荒獸立於峰巔之上,仰天長嘯,聲震九霄,似是在向這天地示威;更有數不清的毒蟲伏行於草叢之間,稍不留意,便是致命之禍,端的是異常可怖。
“明白呀。” 一個明顯走神、慢了半拍的小家夥奶聲奶氣地叫道。這是一個尚在蹣跚學步的幼童,瞧模樣也就一兩歲的樣子,粉雕玉琢的,似那瓷娃娃般可愛,卻也不知怎地,自己湊到了這鍛煉的隊伍裡來,分明還不到該來此處的年紀呢。
“哼哼哈嘿!” 小家夥口中發聲,嫩嫩的小手臂賣力地揮動著,努力效仿著大孩子們的動作,隻是他太過幼小,那動作歪歪扭扭,且步履蹣跚,搖搖擺擺的,再加上嘴角間殘留的奶漬,瞧著著實引人發笑。
一群大孩子看著他,皆擠眉弄眼,原本嚴肅的晨練氣氛也因他這憨態可掬的模樣變得輕緩了不少。小家夥卻渾然不覺,依舊自顧自地揮舞著手臂,那烏溜溜的大眼睛轉個不停,整個人透著一股懵懂無知的純真勁兒,讓在另一片場地中盤坐在巨石上正在吞吐天精的老人們也都不禁露出了笑意。
就連那些身材高大魁梧、上半身赤裸、肌腱光亮並隆起的成年男子們,也都紛紛望了過來,眼中帶著笑意。他們皆是村中最強壯的人,肩負著狩獵與守護村落的重任,此刻也都在鍛體,有人手握那以不知名的巨獸骨骼打磨而成的白骨大棒,揮舞間虎虎生風;也有人持著黑色金屬鑄成的闊劍,用力舞動,風聲如雷,似要斬斷這世間的一切險惡。
生於這般惡劣的環境之中,周圍多是洪荒猛獸與毒蟲,為了一口吃食,為了能在這世間活下去,多少男子尚未成年便夭折在了這大荒之中啊。想要活命,唯有強壯己身,故而這清晨用功,無論是垂髫小兒,亦或是白發老者,還是那壯年漢子,皆是自幼便養成的習慣,刻入了骨子裡,融進了血脈中。
“收心!” 蕭逸塵大聲喊道,聲音如洪鐘大呂,震得孩子們心頭一顫,趕忙收斂心神,繼續在那柔和而燦爛的朝霞中認真鍛煉起來。
“呼…… 咿呀,累了。” 小不點長出了一口氣,一屁墩兒坐在了地上,看著大孩子們繼續鍛煉體魄,可那注意力哪能集中多久呀,不過一會兒工夫,便又被分散了去。隻見他站起身來,搖搖擺擺地衝向不遠處一隻正在蹦蹦跳跳的五色雀,那模樣瞧著既好笑又讓人忍不住為他捏把汗。果不其然,小家夥沒跑幾步,便連摔了幾個屁墩兒,可他倒也倔強,不哭不鬨,氣呼呼地哼哼唧唧爬起來,繼續去追那五色雀了。
“好了,收功!” 隨著蕭逸塵的這一聲大喝,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一邊揉著那酸疼的手腳,一邊嬉笑打鬨著,而後一哄而散,各自朝著家中跑去,準備吃那朝食了。
老人們見狀,皆笑著從巨石上起身,活動了下筋骨。而那些身材健壯如虎的成年男子們則是一陣笑罵,數落著自家的孩子,拎著骨棒與闊劍,也快步往家中走去。
在村頭,有一處院落頗為顯眼,那是老族長沐雲風的居所,亦是由巨石堆砌而成,緊挨著那焦黑而巨大的柳木。此時,院內的灶台前,陶罐內白色的汁液正沸騰著,奶香四溢,沐雲風正手持木勺,不時地將一些藥草投放進去,慢慢攪動著,口中還念念有詞,似是在祈禱著什麼。
不多時,老人抬眸,朝著遠處喊道:“小娃兒,過來吃東西。” 這小娃兒,便是那方才在空地追著五色雀跑的小家夥,喚作沐星辰,半歲時便沒了雙親,是吃著百家奶長大的,如今都一歲零幾個月了,卻依舊貪戀那獸奶,不肯斷奶,常被大些的孩子取笑,可他卻好似渾然不在意,依舊每日吃得香甜。
“咿呀,呼…… 跑不動了。” 沐星辰一直在鍥而不舍地追那五色雀,此刻早已氣喘籲籲,聽聞老族長的呼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小娃兒吃奶嘍!” 一群大孩子路過,見狀便起哄打趣道。
“你們這群小皮猴子,還不都是從他這個年紀過來的。” 沐雲風笑罵著,眼中卻滿是慈愛。
“我們可沒有在一歲半時還在吃奶,嘿嘿。” 大孩子們笑著回應,笑聲在這小小的村落裡回蕩著。
沐星辰倒是憨憨地笑著,黑亮的大眼眯成了月牙狀,毫不在乎他人的打趣,一骨碌爬起來,跑到陶罐前,拿起木勺舀起奶,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那模樣,仿佛世間再無其他煩心事,隻要有這一口奶,便是極好的了。
早飯過後,村中幾位年歲頗高的老者,皆是須發皆白,卻依舊精氣神十足,結伴來到了沐雲風的院子中。他們或蹙眉,或深思,臉上皆透著凝重之色,顯然是有要事相商。
“近日來,這夜裡總是有大家夥路過啊,那動靜實在是太大了,怕是這山脈深處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變故呐。” 一位老者憂心忡忡地說道,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擔憂。
“唔,昨夜老夫被驚醒了數次,隻覺皮骨發寒,想來定是有那洪荒凶獸或是大蟲從附近路過了,如此情形,可絕非尋常啊。” 另一位老者附和著,眼神中透著一絲恐懼。
眾人紛紛點頭,皆是一臉愁容,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最近出現的這些危險征兆,心中都覺得有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卻又猜不透到底是何事,隻覺一股無形的陰霾籠罩在村子上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沐雲風手撫胡須,思忖片刻後,緩緩說道:“老夫覺著,這大荒深處怕是出了極為罕見的寶貝,引得周圍地域的一些太古遺種都紛紛趕過去了,隻是那等寶物,又豈是咱們能覬覦的,遠在山脈最深處,便是全村人齊闖,怕也隻是蚍蜉撼樹,難起波瀾啊。”
“該不會是出了山寶吧?” 一個老者頓時瞪大了眼睛,須發皆張,麵露驚容,那眼中既有對寶物的向往,又有著深深的無奈。
其他人聽聞此言,也都露出異色,眼神中閃過一絲火熱,可很快,那火焰便又熄滅了。他們心裡都清楚,那樣的寶物,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可望而不可及啊。
“族長,咱們已經好些日子沒進山了呀。”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雄壯的成年男子走進院中,此人便是狩獵隊伍的頭領,名叫蕭震天,亦是未來有望接任族長之位的人。他身材極為高大,足有兩米有餘,背著一口重達三百餘斤的闊劍,整個人壯得如同一頭人熊,渾身古銅色的肌肉一塊塊隆起,仿若那遊動的蛇蟒,充滿了力量感。
“近日著實不太平啊。” 沐雲風皺眉,心中滿是憂慮,這進山狩獵本就是危險之事,如今又逢這等異常情況,更是讓人揪心。
“可眼下食物實在是不多了呀,娃子們都在長身體,可不能餓著,得想些法子才是。” 一位老者唉聲歎氣地說道,那眼中滿是無奈與心疼。
“雖說夜裡不太平,可白日裡倒也沒見什麼異常,我帶些人出去,小心謹慎些,應當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蕭震天思索片刻後,沉聲道,話語雖如此說,可那語氣中卻也透著一絲沒底兒,畢竟這山中凶險,誰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啊。
最終,幾十名青壯年男子在村頭集合,沐雲風帶著眾人來到旁邊的雷擊木前,對著那老柳樹,神色莊重,口中念念有詞:“祭靈在上,請庇佑我族之人,願孩子們此番能打到肥美的獵物,平安歸來。我等必以虔誠之心,世代祭祀與供養您呐。” 在族長與一眾老人的禱告下,所有青壯年皆麵露鄭重之色,紛紛跪地禮拜,那場麵,透著一股悲壯與決絕。而不少婦孺也都趕了過來,默默祈禱著,眼中滿是擔憂與期盼,祈求去狩獵的親人可以無恙歸來。
山脈之中,危險重重,一旦離開這柳木守護的村子,外麵便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那裡充斥著恐怖的猛禽與巨獸,處處皆是致命的陷阱,仿佛是一個吞噬生命的巨獸,張開著血盆大口,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就這樣,村中最強壯的這批人,背著巨弓,帶著闊劍,一步一回頭,眼神中透著堅定與不舍,緩緩地走進了那山川大澤之間。刹那間,一股大荒特有的雄渾而又危險的氣息撲麵而來,似是要將他們吞噬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目送著狩獵隊伍離去,沐雲風強忍著心中的擔憂,領著一群孩子來到村頭的草地上,盤坐下來,輕聲道:“好了,你們這群皮猴子也該用功學習了。”
孩子們一聽這話,頓時愁眉苦臉起來,一個個沒精打采,不情不願地圍坐在四周,那模樣,就像是被曬蔫了的葉子一般,全然沒了方才的活潑勁兒。
“族長爺爺,那些個鳥文龜字,就跟那鬼怪畫的符一樣複雜,學它作甚呀,實在是太難了。” 一個稍大些的孩子噘著嘴抱怨道,那眼中滿是抵觸之色。
“就是啊,還不如阿爸教我的箭法有用呢!” 另一個孩子也跟著附和,小臉皺成了一團,顯然對這所謂的學習是極為厭煩的。
沐雲風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們這群娃子,真是不知事理啊。那骨文,可是強橫的太古遺種天生顯化在骨骼上的符號,蘊含著神秘莫測的力量,多少人想學都沒這門路呢。若是你們學有所成,那可比你們的父輩還要強大許多倍呀,日後在這大荒之中,也能多幾分保命的本事。”
“族長爺爺,您給我們演示一下骨文的力量唄。” 一個好奇心頗重的孩子眨著大眼睛說道,眼中滿是期待。
“星辰過來。” 沐雲風衝著遠處正在拉扯大黃狗尾巴的沐星辰喊道。
沐星辰正玩得起勁兒,聞言迷糊地轉頭,鬆開手後,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眨動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問道:“咿呀咿呀,族長爺爺,什麼事呀?”
“將我教你的那個骨文使用出來。” 沐雲風慈愛地看著他,輕聲說道。
“好呀。” 沐星辰乖巧地點點頭,而後伸出兩隻小手,閉上嘴巴,小臉憋得通紅,渾身不斷用力,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嗡” 的一聲,隻見他的手心出現一塊光亮,浮現出一個奇異的文字,那文字像是以金屬澆鑄而成,散發著一種獨特的金屬光澤與質感,很快,另一隻手也出現了同樣的文字。
沐星辰上前走了兩步,來到一塊比他還高的青石前,竟費力地將那青石抱了起來,雖看著頗為吃力,可畢竟是抱起來了呀。
“真厲害!” 一群孩子見狀,皆驚呼出聲,眼中滿是震驚與羨慕,他們實在難以想象,這麼個才一歲多的小家夥,居然能搬起這樣一塊不小的石頭,這骨文的力量,當真是神奇無比啊。
“星辰你這是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吧?” 一個大孩子笑著打趣道。
“咿呀,是的,力氣都用光了。” 沐星辰扔下青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心沒肺地笑著,那笑容純淨而又燦爛,仿佛世間一切煩惱都與他無關。而他手心的符文,則迅速暗淡、消失了,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族長爺爺,這就是您十幾年來研究的神秘骨文力量呀?” 一群孩子雙眼放光,與方才那興趣缺缺的樣子截然不同,此刻皆是對這骨文充滿了好奇與向往。
“彆興奮太早了,這些不過是能引你們上路罷了,比起那古代傳說中出現的天骨文,可還差得遠呐。” 沐雲風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臉感慨地說道,心中卻是想著,這骨文深奧無比,想要真正掌握,談何容易,可這些孩子是村子的希望,再難也得讓他們去學呀。
“族長爺爺,您給我們講講外麵的世界唄。” 一群孩子麵露希冀之色,眼中滿是對那未知世界的好奇與向往,他們被困在這小小的村子裡,對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想象。
沐雲風聞言,微微一愣,而後露出回憶之色,眼神中透著一絲悵然,半晌才緩緩開口道:“外界啊,那可是廣袤無垠,大得超乎你們的想象。從一域到另一域,動輒便是數以百萬裡之遙,沒人能知曉這天地究竟有多廣闊,便是一個人窮儘一生去徒步,也走不出一域之地呀,那大荒茫茫無儘,仿佛沒有儘頭一般。人族不同地域之間,想要通信往來,那是難如登天,隻因太過危險了,大地上強橫的物種數不勝數,它們神秘而又可怕,哪怕是有著幾十萬人的龐大部落,亦或是那宏偉壯麗的巨城,都可能在一夜之間,被幾頭太古遺種輕易毀掉,化為烏有啊。不過,這世間也有那強大到難以想象的人類,他們的實力可與那些強橫物種相媲美,有著絕頂的戰力,神威無匹,堪稱是人族天驕呐。”
孩子們聽聞此言,心中皆是一陣敬畏,同時又對那外麵的世界越發向往了,有人忍不住問道:“那大地山川之間,可有能讓人一夜脫胎換骨的地寶與仙藥呀?人族最厲害的天驕,又有著怎樣的威勢呢?”
沐雲風笑了笑,輕輕摸了摸一個孩子的頭,說道:“若想知道這些,你們便得先讓自己強大起來呀,唯有自身有了足夠的實力,才能去探尋那些未知的奧秘啊。”
“那我們要是掌握了骨文的神秘力量,就能去闖天下各域了嗎?” 有些孩子麵露憧憬之色,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在那廣闊天地間闖蕩的畫麵了。
沐雲風微微歎了口氣,看著孩子們那充滿期待的眼神,輕聲道:“莫說其他各域了,便是咱們這一域,若是有那奇人能橫穿一半疆土,那便已是了不得的大事了呀。”
孩子們一聽,頓時都呆住了,他們原以為掌握了骨文,便能無所不能,可沒想到,這世間竟如此艱難,那心中的憧憬,仿佛瞬間被潑了一盆冷水,可又不甘心就此放棄,眼神中透著一絲倔強。
“老夫所能做的,不過是將你們引上路罷了,往後究竟能走到哪一步,那便要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老夫教給你們的東西,應是不會比外界同齡的孩子學到的差,隻願你們能用心去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