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機來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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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陽光把瓷磚曬得暖乎乎的,蘇蘅正蹲在兒童房給恐龍模型擦拭灰塵,這時玄關處傳來了門鈴聲。

她抬頭一看,鏡子裡映出了李薇的身影——經理今天沒穿職業套裝,而是穿著淺米色針織衫,搭配著珍珠項鏈,倒像是一位前來做客的長輩。

不過,她那隻緊握著工作筆記本的手,指關節都繃得發白了。

“李經理?”蘇蘅起身時帶起一陣風,把茶幾上的手工紙吹得沙沙作響。

她彎腰去撿紙時,餘光瞥見李薇的目光正掃視著玄關——那裡掛著小明的恐龍造型鞋套,每一雙都按照大小排列得整整齊齊,就像一個個小士兵,鞋尖全都朝著門的方向。

“張女士沒說今天會有人來。”蘇蘅把紙頁整理整齊,指尖碰到了一張用彩鉛畫著霸王龍的畫,這是小明今早塞給她的“工作獎勵”。

李薇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行程臨時改了。”她繞過沙發,目光停留在飄窗的恐龍收納區,“聽說你用什麼理論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蘇蘅注意到她筆記本翻開的頁麵是“客戶投訴記錄”,最上麵是趙琳上周寫的:“高學曆保姆心浮氣躁,不如老員工踏實。”她小心地把畫夾進茶幾的亞克力相框裡,抬頭時眼角彎成了月牙:“不是管,是陪他建立秩序感。您看這個‘今日玩伴’籃——”她指了指最下層的藍色筐子,“小明每天選三隻恐龍,傍晚要負責送它們‘回家’,這是培養責任意識的第一步。”

李薇的手指在收納盒標簽上停留了兩秒,那裡有小明用拚音歪歪扭扭寫的“ba wang long”(霸王龍)。

她剛要開口,蘇蘅放在圍裙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張女士打來的電話,聲音帶著歉意:“小蘇,臨時要加班,可能得八點以後才能來接小明了。”

蘇蘅用餘光瞥見李薇的筆尖懸在本子上,像是要記下什麼。

她對著手機笑著說:“張姐放心,我正帶著小明做恐龍手工呢,等會兒給您發視頻好嗎?”

掛了電話,蘇蘅轉身時正好迎上李薇審視的目光。

“現在的家長就吃這一套?”經理的鋼筆在“服務風險”欄劃了一道淺痕,“孩子看不見媽媽,鬨起來怎麼辦?”

“不會鬨的。”蘇蘅蹲下來,從玩具箱裡掏出彩紙和安全剪刀,“上周張姐出差三天,我們每天視頻半小時,小明畫了‘媽媽的恐龍’寄給她。依戀理論說,穩定的聯結比時刻陪伴更重要。”她把彩紙遞給正扒著沙發看的小明,“寶貝,今天我們來做會飛的翼龍,好不好?”

小明的眼睛亮得像兩顆小太陽,他搬著小椅子“咚咚”地挪到茶幾旁。

李薇也跟著坐了下來,不知何時,她膝蓋上的筆記本合上了。

她看著蘇蘅把彩紙折出翅膀的弧度,小明舉著剪刀的手還有點顫抖,蘇蘅用指腹托著他的腕骨:“慢慢來,翼龍的翅膀要又大又漂亮,急不得。”

手機屏幕亮起時,小明正把亮片貼在翼龍的尾巴上。

蘇蘅劃開視頻通話,張女士的臉出現在畫麵裡,眼下帶著青黑色——顯然她剛從會議室跑出來。

“媽媽!”小明舉著半成品撲過去,彩紙蹭到了攝像頭,把張女士的臉印上了一片金粉,“看!翼龍會飛——”他突然停住,扭頭看向蘇蘅,“等下要塗膠水,蘇老師說膠水乾了才能飛。”

張女士的眼眶瞬間紅了。

她身後的會議室傳來隱隱約約的催促聲,但她對著鏡頭笑著流出了眼淚:“寶貝真棒。蘇老師,辛苦你了。”

蘇蘅剛要說話,李薇的影子突然遮住了手機屏幕。

經理探身湊近屏幕,鏡片反射著光:“張太太,您覺得這孩子和之前比——”

“判若兩人。”張女士打斷了她,指尖輕輕碰了碰屏幕裡的小明,“以前我加班他能哭到鄰居來敲門,現在……”她吸了吸鼻子,“現在他會說‘媽媽在打怪獸,我也要做勇敢的小恐龍’。”

李薇的鋼筆“哢嗒”一聲掉在了茶幾上。

她彎腰去撿,瞥見小明正把亮片按進膠水裡,舌頭尖微微伸著,像一隻認真的小鬆鼠。

蘇蘅的手指虛虛地護在他的手背上,不是要幫忙,而是隨時準備在他手歪的時候托住。

“叮”的一聲,張女士的消息彈了進來:“小蘇,下周我表姐家需要育兒保姆,她問你有沒有空。”

蘇蘅抬頭時,正好迎上李薇的目光。

這次經理沒有躲開,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被擦過的玻璃。

“該去接小明放學了。”蘇蘅看了一眼時間,把翼龍模型小心地收進紙盒裡,“李經理要一起去嗎?”

李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針織衫的下擺。

她沒有回答,但跟著蘇蘅走到了玄關,看著小明自己套上恐龍鞋套,還踮起腳幫蘇蘅理了理圍裙帶子:“蘇老師的蝴蝶結歪了。”

蘇蘅蹲下來和他平視:“那麻煩小恐龍監督員幫我係正可以嗎?”

小明的手指笨拙地繞著絲帶,這時李薇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低頭看群消息,“金管家優秀案例”裡,張女士剛發了一段視頻——小明舉著翼龍模型說“媽媽是大恐龍,我是小恐龍,我們都很厲害”。

電梯門在身後打開,李薇跟著蘇蘅和小明走了出去。

走廊裡的風掀起了她筆記本的頁麵,最新那頁的“建議”欄裡,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重點培養對象,可推客戶轉介紹。”

陽光從樓梯間的窗戶斜射進來,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小明蹦蹦跳跳地去按電梯鍵,蘇蘅的工牌在胸前閃了閃,李薇的目光在那枚“實習保姆”的徽章上停留了兩秒,又移向她垂在身側的手——那隻手正輕輕搭在小明的肩頭,像一片穩穩托住小鳥的葉子。

當電梯門在負一層“叮”的一聲打開時,李薇的高跟鞋突然停住了。

她側過身,針織衫袖口蹭過蘇蘅的圍裙帶子——剛才小明係歪的蝴蝶結,此刻正服服帖帖地垂在她腰側。

“等會兒。”她把筆記本往臂彎裡攏了攏,金屬搭扣硌得小臂生疼。

這是她第三次來張女士家考察,前兩次她都憋著一股氣——畢竟蘇蘅簡曆上“林州大學碩士”這五個字,在“金管家”的保姆檔案裡太紮眼了。

可剛才在客廳,張女士說“判若兩人”時,她突然想起上個月趙琳投訴裡那句“學曆過高不穩定”,就像一根紮在指縫裡的刺,此刻被陽光曬得發燙。

蘇蘅順著她的動作停住腳步,發梢掃過小明的恐龍背包掛件。

孩子正蹲在電梯角落研究金屬扶手上的花紋,指尖在“小心地滑”的標識上畫圈,像一隻專注的小蝸牛。

“張女士表姐家的需求,我明天就跟進。”李薇開口時,聲音比預想中柔和了三分。

她捏了捏握著筆記本的指節,翻開到最開始那頁“客戶投訴記錄”,指甲蓋在“趙琳”兩個字上輕輕一按,“上周趙琳說你‘心浮氣躁’,我信了。”

蘇蘅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在趙琳家,因為提議調整孩子的午睡時間被當麵諷刺“讀那麼多書不如我帶娃十年經驗”,想起躲在廚房抹掉眼淚後繼續給小朋友講《三隻小豬》時,聲音裡硬是沒帶出半點哽咽。

“但今天……”李薇合上本子,封皮上的“金管家”標誌擦得鋥亮,“張女士的視頻我看了七遍。小明舉著翼龍說‘媽媽是大恐龍’時,我手機屏都被他的亮片晃花了。”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細紋像被風吹開的漣漪,“你知道嗎?上周有個客戶點名要‘帶過博士生的保姆’,說高學曆能教孩子背古詩。我當時覺得離譜,現在倒想把你的案例做成宣傳頁——‘用兒童發展心理學帶娃,比背十首古詩有用’。”

蘇蘅的喉結動了動。

她摸向胸前的工牌,“實習保姆”的金屬徽章被體溫焐得溫熱。

來“金管家”麵試那天,經理室的空調開得太冷,她攥著簡曆的手心全是汗,麵試官掃過“碩士”兩個字時,眉峰挑得比時針還銳利:“我們這行要的是手勤心細,不是論文數據。”

“下周三的員工培訓會,你來講。”李薇從包裡抽出一支鋼筆,在筆記本背麵唰唰地寫著,“主題就叫‘心理學在育兒服務中的落地應用’。客戶轉介紹率給你算績效,張女士表姐那單成了,直接升資深保姆。”她把紙頁撕下來塞進蘇蘅手裡,鋼筆尖在“資深保姆”四個字上戳出個小坑,“還有,趙琳那單……她昨天又打電話來,說‘之前那個高學曆的小蘇還在嗎?我家小寶最近總做噩夢’。”

蘇蘅低頭看著那張紙,字跡力透紙背,“資深保姆”四個字的墨痕暈開,像一朵突然綻放的花。

小明不知何時蹭到她腿邊,肉乎乎的小手扒著她圍裙口袋——裡麵還裝著早上他塞的半塊小熊餅乾,包裝紙被體溫焐得發軟。

“李經理……”她抬頭時,眼眶有點發澀,“其實我來麵試那天,在樓下轉了三圈。”風從消防通道灌進來,吹亂她額前的碎發,“我媽說‘讀那麼多書去當保姆,丟不丟人’,我爸偷偷把戶口本塞給我,說‘試試,大不了回家考公’。”她蹲下來幫小明理了理歪掉的恐龍帽子,“可今天張姐說小明‘判若兩人’時,我突然覺得……丟人不丟人,不是彆人說的。”

李薇望著她蹲下去的背影。

陽光透過防火門的玻璃照進來,在蘇蘅發頂鍍了層金邊。

那個總把“依戀理論”“秩序感”掛在嘴邊的姑娘,此刻正耐心地調整孩子的帽簷,動作輕得像在撫弄一片雪花。

她想起自己剛做家政經理時,帶過一個初中畢業的阿姨,把雇主家的貓照顧得比親兒子還金貴——現在想來,專業從來不分學曆,分的是“把事做透”的心思。

“該走了。”李薇看了一眼手表,轉身時又補了一句,“培訓會的t我讓助理幫你做,需要什麼數據找我。”她踩著高跟鞋往車庫走,身影在轉角處頓了頓,“對了,你工牌該換了。”

蘇蘅抱著小明往樓上走時,陽光正漫過樓梯扶手。

孩子趴在她肩頭,熱乎乎的小臉蛋蹭著她耳垂:“蘇老師,明天還做恐龍嗎?”

“做三角龍。”她應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那張寫著“資深保姆”的紙,“三角龍有最結實的盔甲,像……像我們。”

回到家時,暮色正漫過窗台。

蘇蘅把工牌摘下來,放在書桌上——那裡還擺著她的碩士學位證,相框邊沾著小明昨天蹭的蠟筆印。

手機在茶幾上震動,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看清來電顯示:趙琳。

窗外的晚風掀起桌上的a4紙,李薇的字跡在暮色裡忽明忽暗。

蘇蘅盯著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忽然笑了。

她按下接聽鍵前,順手把那頁寫著“資深保姆”的紙,和學位證並排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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