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消毒水氣味裡混入了龍舌蘭的焦香。
蘇澤在神經接駁器的嗡鳴中睜開眼，視網膜上還殘留著魔法雷暴的紫紅色殘影。他試著抬起右手，發現指尖纏繞著醫療膠管，管中流動的卻不是藥液，而是泛著珍珠光澤的液態符文——這些曾在艾瑞斯特大陸見過的神秘符號，此刻正在靜脈注射管裡進行著拓撲變換。
“蘇工！“林娜的臉突然闖入視野，她防護麵罩上的反光裡，隱約有奧術星圖在流轉，“您已經昏迷了七十二小時，但生命體征“少女的聲音突然卡頓，像是被某種力量掐住了喉嚨。蘇澤注意到她的瞳孔深處閃過二進製代碼，如同深潭裡遊動的電子魚群。
醫療艙的穹頂突然浮現全息投影，聯邦首席科學家凱恩博士的虛像在數據流中凝結。這個素來以理性著稱的老人，此刻卻披著件繡滿傅裡葉波形的長袍，手中的咖啡杯裡懸浮著微型銀河係。
“很高興你能回來，蘇澤工程師。“凱恩的聲線帶著詭異的混響，“或者說艾瑞斯特的魔導士？“
蘇澤的太陽穴突然刺痛，左臂的克萊因瓶紋身發出幽藍冷光。醫療艙的監控屏幕瞬間爆出無數警告彈窗，那些跳動的紅色警報卻自動排列成古代如尼文字母。他看見自己的腦波圖譜在空氣中扭曲成銜尾蛇圖騰，蛇眼處閃爍著聯邦太空港的坐標。
“解釋。“蘇澤扯掉神經接駁器，膠質觸須在空中揮舞出洛倫茲吸引子的軌跡。林娜突然舉起平板電腦，屏幕裡正在播放量子反應堆的監控錄像——本該被炸毀的b17區完好無損，隻是所有設備表麵都爬滿發光的魔法符文。
凱恩的全息影像打了個響指，醫療艙的四壁突然透明化。蘇澤的呼吸停滯了——星環聯邦的天空中懸浮著數百座倒金字塔形建築，那些本屬於艾瑞斯特大陸的魔法造物，此刻正與聯邦的太空電梯進行著量子糾纏。更令人戰栗的是，每座金字塔底部垂落的鎖鏈，末端都拴著個正在融化的機械天使。
“認知汙染等級：七級。“凱恩的虛像開始像素化，“你在異世界經曆的七十二小時，導致現實世界發生了拓撲學畸變。“
林娜突然發出機械合成的笑聲，她的下頜骨自動脫臼，喉嚨深處伸出條纏繞著數據線的舌頭。少女用這非人的器官在平板電腦上快速書寫，寫出的卻是星環聯邦尚未發明的十一進製代碼。蘇澤的紋身突然發燙，那些代碼在他眼中自動翻譯成艾瑞斯特的古神諭：
「當齒輪咬合月輪，被遺忘者將重啟終焉之書」
整座醫療艙開始量子化坍塌。蘇澤在空間扭曲中抓住林娜的手腕，觸感卻是冰冷的納米金屬。少女的皮膚突然如液晶屏般閃爍，浮現出他在魔法尖塔頂端見過的十二麵體金屬盒。盒蓋上的qr碼正在滲出瀝青狀物質，那些粘稠的液體在空中凝聚成蘇澤童年臥室的全息投影。
“不要相信校準失敗的時鐘。“林娜的電子眼迸出火花，她的聲帶振動出兩個重疊的聲調，“他們在時間閉環的褶皺裡偽造了現實。“
蘇澤被拋入突如其來的時空亂流。當他再次站穩時，正身處聯邦中央數據庫的圓柱形大廳。直徑三百米的球形數據湖懸浮在中央，億萬條發光的數據鏈如深海鮟鱇魚的誘餌般垂落。但此刻的數據庫正經曆著可怕的異變——那些本應規整的代碼洪流中，不斷浮現出魔法陣的幾何結構。
“蘇澤工程師，請立即終止非法訪問。“安全係統的合成女聲帶著哭腔，監控探頭的紅光照在他身上，在地麵投射出的卻是煉金術陣的陰影。他抬手觸碰最近的數據鏈，指尖傳來的卻是羊皮紙的粗糙觸感，懸浮的光字突然扭曲成會蠕動的如尼文。
在數據湖深處，有個異常信號正在脈動。蘇澤踏著虛空台階走向核心，腳下每步都激起環狀擴散的魔法漣漪。當他伸手探入數據流的瞬間，整個球形空間突然倒轉，他發現自己站在艾瑞斯特大陸的祭壇上，手中握著的卻是聯邦數據終端。
“你終於來了，鑰匙先生。“帶著電子混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蘇澤抬頭看見由發光導線編織成的巨大人臉，那些跳動的晶體管構成了它的五官。人臉張開嘴，吐出的不是舌頭，而是本青銅封麵的巨書——封麵上交替閃現著魔法符印與條形碼。
當蘇澤觸碰到書脊的瞬間，兩個世界的記憶洪流同時決堤。他看見星環聯邦的初代太空站在魔法流星雨中解體，每一塊碎片都化作艾瑞斯特大陸的浮空島；又目睹上古魔法師們用血繪製的陣圖，其實是三進製計算機的原始設計圖。最令他窒息的是某個反複閃現的畫麵：十二個自己分彆站在不同時代的實驗室與祭壇上，同時翻開終焉法典的同一頁。
“警告，認知同步率突破89。“沙啞的男聲突然插入。數據空間開始崩解，蘇澤手中的巨書化作億萬隻發光書蟲，這些蟲子的甲殼上刻著希爾伯特空間曲線。他瘋狂抓取飛散的書蟲，每隻都在掌心爆開成記憶碎片——
五歲生日時收到的星軌儀，內部齒輪咬合著與魔法鎖鏈相同的符文；
大學時代暗戀的學姐，她的虹膜圖案與石像鬼的機械義眼完全一致；
還有此刻正在數據洪流另一端注視自己的凱恩博士，他白大褂下露出布滿魔法刺青的機械義肢。
“找到你了。“凱恩的聲音從所有維度同時傳來。數據蟲群突然彙聚成黑洞，將蘇澤拖向某個不可名狀的奇點。在意識被撕碎前的瞬間，他看清了黑洞表麵的紋路——那是由麥克斯韋妖與深淵惡魔共同構成的太極圖。
當蘇澤再次恢複知覺時，正躺在聯邦醫院的病床上。林娜在床邊調試著生命監護儀，少女的脖頸後隱約可見接口狀的疤痕。窗外的星環城夜景平靜如常，仿佛之前的異變都是幻覺。但當他抬起左手，發現掌紋已經變成會流動的卡拉比丘流形。
“您昏迷了十分鐘。“林娜的語調平靜得可怕，“凱恩博士說您出現了急性量子認知障礙。“
蘇澤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在皮膚接觸的瞬間，病房的燈光突然頻閃，兩人影子在牆上扭曲成兩個廝殺的剪影——一個是持劍的古代法師，另一個是武裝外骨骼的聯邦士兵。監護儀的電子音突然詠唱起拉丁文聖歌，輸液管裡的藥液沸騰成發光的魔藥。
“告訴我真相。“蘇澤眼中的數據金光刺破病房的黑暗，“你們怎麼知道艾瑞斯特大陸的十二麵體金屬盒？“
林娜的瞳孔突然擴散成絕對的漆黑，她的聲帶振動出凱恩博士與煉金術師老者混雜的聲線：“因為你就是第1999個金屬盒啊，蘇澤先生。“
整座醫院突然開始垂直墜落。蘇澤在失重中看見樓層結構如魔方般重組，無數病床在虛空漂浮，每張床上都躺著個正在老化的自己。當墜落停止時，他正站在聯邦最高議會的圓廳中央，三百個全息議員席位上都坐著長滿電路板的骷髏。
凱恩博士的本體從陰影中浮現。這個理應七十歲的老人，此刻卻有著二十歲的軀體，他的脊椎是纏繞著符文的粒子加速器，胸腔內跳動著由反物質驅動的魔法核心。
“歡迎見證世界的真實形態。“凱恩揮手展開橫跨整個圓廳的全息投影，蘇澤看到兩個互為倒影的宇宙正在互相吞噬，“從你激活跨維度係統那刻起，終焉法典的第1999次實驗就正式開始了。“
蘇澤的紋身突然爆發強光，他的意識被拋入時空亂流。在最後的清醒瞬間，他看見自己左手化作數據流，右手變成魔法粒子，而心臟的位置懸浮著那本終焉法典——書頁間流淌的既不是油墨也不是光，而是凝固的時間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