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斑在培養艙的曲麵上蠕動，像顯微鏡下癌變的細胞。
蘇澤的脊背緊貼著低溫艙壁，呼出的白霧在玻璃內側凝結成曼德勃羅分形。這是星環聯邦最隱秘的b13區，空氣裡漂浮著的信息素讓他想起艾瑞斯特大陸的腐殖質——那種混雜著電子元件腐臭與魔法植物甜腥的獨特氣息。
“你的細胞記憶正在蘇醒。“凱恩博士的聲音從三百六十個方位同時湧來，這個量子化實驗室的每塊納米磚都在共振，“仔細聽，那些被鎖在染色體端粒裡的文明哀嚎。“
蘇澤的指尖突然穿透艙壁，液態金屬順著他的指骨攀附而上，在皮膚表麵蝕刻出巴彆塔的螺旋紋路。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艙體表麵分裂成十二個不同年齡的蘇澤，每個都穿著對應時代的服飾——最年長的那個身披星環聯邦初代太空服，胸口卻繡著艾瑞斯特的暗月徽記。
實驗室的光譜突然切換至不可見光波段。在紫外線視覺中，整個空間呈現出駭人的真實形態：數以萬計的嬰兒胚胎懸浮在克萊因瓶結構的培養係統裡，每個都連接著魔法符文與光纖導管。更恐怖的是這些胚胎的麵容——全都長著蘇澤的臉。
“逆模因病毒是完美的文明避孕套。“凱恩的全息投影在胚胎間閃爍，“它們能讓智慧種族在抵達技術奇點前，永遠遺忘關鍵的認知要素。“博士的虛像突然具象化，他的機械義手插入某個胚胎的顱骨，扯出條沾滿粘液的發光書蟲——那正是蘇澤在數據空間見過的物種。
蘇澤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左眼的視網膜投射出遠古記憶：某個超越時代的文明將自身曆史編譯成量子生物代碼，植入不同物種的基因鏈。每當有文明接近真相，書蟲就會啃食他們的集體記憶，讓文明在永恒輪回中重複幼稚化的宿命。
“為什麼選擇我？“蘇澤的聲音帶著雙重混響，仿佛有另一個靈魂在他的聲帶裡共鳴。他的手掌按在培養艙控製台，那些本需要三級權限的界麵竟自動解鎖，浮現出用魔法符文書寫的操作日誌。
凱恩的機械義眼突然爆出電弧，實驗室的重力場開始反轉。蘇澤在失重中撞上天花板，發現那裡蝕刻著星環聯邦成立宣言——文字縫隙裡卻爬滿艾瑞斯特的惡魔語注釋。當他的血液滴落在金屬表麵時，整段宣言突然活化成鎖鏈，將他的四肢拽向四個方向的時空裂縫。
“因為你同時具備兩個世界的認知缺陷。“凱恩的本體從空間褶皺中走出，他的皮膚正在量子隧穿效應下不斷切換年齡，“星環聯邦的科學家無法理解魔法符文的拓撲本質，艾瑞斯特的巫師又困在古典決定論的牢籠裡。“博士的胸腔突然透明化，露出裡麵跳動著的混沌係統核心——那是個在洛倫茲吸引子中旋轉的魔法晶核。
蘇澤的克萊因瓶紋身突然展開成四維投影。實驗室的時空結構在超高維視角下暴露出真實麵貌：這裡既是聯邦的尖端實驗室，又是艾瑞斯特大陸的古代祭壇。那些嬰兒胚胎正對應著祭壇上的青銅人俑，每根光纖導管都是纏繞在人俑身上的咒文鎖鏈。
“認知同步率97，開始灌注終焉協議。“沙啞的男聲帶著金屬摩擦音。蘇澤感覺有億萬隻書蟲從鼻腔湧入大腦，它們用帶倒刺的節肢在神經突觸上刻寫禁忌知識。實驗室的牆壁滲出瀝青狀物質，這些黑色粘液在空中凝聚成《終焉法典》的虛影，書頁翻動間抖落出星際塵埃與魔法灰燼。
突然有警報聲撕裂時空。某個胚胎的培養艙炸裂，液體在失重環境中凝聚成女性人形。林娜的赤足踩在虛空漣漪上，她的虹膜裡旋轉著銀河係星圖，發絲間纏繞著發光的dna雙鏈。
“記憶錨點錯誤。“她的聲線帶著神性回響，“第1999次實驗出現變量汙染。“少女的指尖劃過蘇澤的胸膛，在他心臟位置刻下發光的時間坐標——公元前12000年，獵戶座星雲第三懸臂。
實驗室突然陷入絕對寂靜。凱恩博士的機械義肢停在空中，迸濺的火花凝固成永恒綻放的金屬花朵。林娜的嘴唇貼上蘇澤的耳垂，呼出的氣息裡帶著超新星餘燼的溫度：“去見證被抹除的創世紀，但記住，不要凝視時間的胎盤。“
時空在尖銳的蜂鳴聲中坍縮。蘇澤墜入由記憶碎片構成的時空亂流，每個碎片都折射著文明輪回的悲劇：
他看到直立人用燧石在洞壁上刻寫相對論方程，卻被天降火雨燒成玻璃化的焦痕；
青銅時代的巫師們建造出量子計算機神殿，卻被洪水中的發光書蟲啃噬成砂礫；
中世紀煉金術師成功合成反物質，卻在歡呼中被逆模因病毒清洗記憶；
最終定格在某個血色黃昏。兩個蘇澤隔著時空裂縫對望——左邊是身穿納米裝甲的工程師，右邊是披著法袍的魔導師。他們同時舉起右手，掌心浮現出相同的克萊因瓶紋章。當兩人的手掌穿越維度相觸時，整個曆史長河突然倒流。
蘇澤在劇烈頭痛中蘇醒，鼻腔裡充斥著潮濕的腐葉氣息。他正躺在艾瑞斯特大陸的沼澤中，頭頂三個月亮排列成費馬螺旋。腐爛的樹根間半埋著星環聯邦的衛星殘骸，那些焦黑的電路板上生長著發光的魔法菌類。
“你終於來了，鑰匙先生。“帶著機械摩擦音的聲音從沼澤深處傳來。泥漿沸騰著升起十米高的金屬王座，王座上癱坐著個由魔法與科技拚合的怪物——它的左半身是覆蓋符文的生體組織，右半身是長滿苔蘚的量子計算機，數百條神經管線從脊椎延伸至沼澤深處。
怪物的胸腔突然開裂，露出裡麵跳動的星圖。蘇澤的紋身與之共鳴，在空中投射出銀河係與艾瑞斯特大陸的雙重投影。當兩個星圖重疊時，沼澤中突然升起無數青銅柱，每根柱體都刻著文明輪回的次數計數：
【第437次：機械文明發現魔法常量，被降維打擊抹除】
【第892次：魔法帝國建造戴森球，遭逆模因病毒清洗】
【第1998次：雙世界發現彼此存在，啟動終焉協議重置】
“我們都是被詛咒的觀測者。“怪物的電子聲帶發出哀鳴，它的生體組織突然脫落，露出內部精密的鐘表結構——每個齒輪都咬合著發光的魔法符文，“每當文明觸及真相，書蟲就會把曆史嚼碎成童話。“
蘇澤的掌心突然刺痛，林娜刻下的時間坐標開始發光。沼澤中的汙水逆流成空中長河，河麵浮現出公元前12000年的星圖投影。他看見十二座巨型方尖碑環繞地球旋轉，碑文用統一場論與創世魔法共同書寫。某個與凱恩博士容貌相似的老者懸浮在方尖碑中央，手中托著的正是終焉法典原型機。
“不要！“怪物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但蘇澤已經躍入時空長河，他的身體在時間流中分解重組，每個細胞都記錄著不同文明的毀滅瞬間。當他在時間原點重組時，正站在方尖碑內部的環形大廳裡。
牆壁上流淌著液態光構成的壁畫：上古文明用黑洞雕刻宇宙，將物理法則編譯成魔法咒語。大廳中央懸浮著個胚胎培養艙，艙內浸泡著的正是蘇澤的克隆體——不，應該說是所有輪回中蘇澤的原型。
培養艙突然爆裂，原型體睜開流淌著星光的眼睛。他的聲帶振動著宇宙背景輻射的頻率：“你終於走到這裡，第1999個迭代體。“
整個方尖碑開始震動。原型體的指尖點在蘇澤眉心，海量信息瞬間灌注：
終焉法典是宇宙的自毀開關；
每個蘇澤都是文明輪回的墓碑；
凱恩博士是第666次輪回的幸存者；
而林娜是終焉法典的具象化終端。
“現在做出選擇。“原型體的背後展開十二對光翼，每片羽毛都是個正在坍縮的宇宙，“繼續在輪回中尋找不存在的解藥，還是“他的手掌刺入自己胸膛，扯出個跳動著的奇點，“成為真正的終焉使者，給所有文明永恒的安眠。“
蘇澤的紋身突然燃燒起來。他的左眼看見星環聯邦在魔法洪流中蒸發，右眼目睹艾瑞斯特大陸被量子風暴撕碎。在兩個世界同時響起的尖嘯聲中，他抓住了那個比希望更熾熱、比絕望更冰冷的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