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僧聽到恍然大悟,被慕容複這小輩訓斥卻也不以為辱,離門近的兩個老和尚急忙運功去拿藥。
在他們看來,慕容複身懷高超醫術,遠勝少林。
能與閻王奪人,自有神異,想必是那菩薩派來救苦救難的使者,加上玄苦還未脫離危險,需要慕容複繼續救治,自然尊敬。
過了半響,看慕容複不再動怒,坐下喝茶後,玄慈才讓小沙彌繼續說剛才的事情。
小沙彌青鬆好奇的看了一眼慕容複,不知此人是誰竟如此霸蠻敢訓斥一眾師叔,但想到師傅被人打殺,悲從中來隨後道:
“是的,他猛打師父的胸口,我在窗口看見的。
師父,你怎麼了”
玄慈方丈道:
“你瞧得仔細些,彆認錯了好人。”
青鬆道:
“我瞧得很清楚,他身穿灰布直綴,一張方臉,眉毛這般的上翹,寬口大耳朵,就是他,師叔,你把他抓起來,不要他害師傅!!”
玄慈聽到此話,沒有動怒,也沒有行動,喬峰自之前在山下與喬三槐夫婦吃飯,都是有少林弟子見證的,而其有一心結,多年未解,而今聽到小沙彌的話,卻是忽然又想起了幾十年前的那天,任他功力深厚,竟也有些喘不過氣來。
其他大師不知喬峰之前所在,也不知玄慈心結之事,自然驚疑不定。
明明喬峰前一刻還是玄苦師弟的好徒弟,怎麼片刻便成了弑師凶手?!
喬峰此刻也方寸大亂,小沙彌為何會這樣說,是有人扮成了我的樣貌?
他想到了阿朱,但絕沒有懷疑她,一是對慕容複的信任,二來是阿朱絕不可能有這樣的武功,能偷襲到玄苦師父。
心中越想越亂,總感覺自己深陷一場巨大陰謀當中。
慕容複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說道:“各位大師,我大哥剛剛一直和我在一起,也有少林一批下山的僧侶見證,怎可能是凶手?
莫不成喬大哥學會了分身之術?
還是有一長相一般,武功一樣高強的孿生兄弟?”
眾僧聽到,感覺如果確實如對方所言,那確實有理。
但一臉怒容的達摩堂首座說道:“喬峰,聽聞你是契丹人,莫不是有個孿生的契丹兄弟,害我師弟?!”
聽到此處,喬峰反而一愣。
一旁的慕容複知道他可能還真有此種想法。
怕他越腦補越邪,便示意他書信之事。
喬峰恍然說道:“玄慈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玄慈自知喬峰是為何事,點頭應允。
便去隔間的禪房,讓弟子奉來茶水後,將其遣出,屋內隻剩玄慈、喬峰各於蒲團上對坐,慕容複在一旁喝茶。
因慕容複的參與,杏子林事件提前,智光和尚不在,自然也沒有人為玄慈遮掩,信上的名字也自然讓喬峰知曉了。
這次上少林,喬峰的目的一是奉師,二是對峙。
慕容複則一是取經,二是看二人對峙。
喬峰掏出懷中書信問道:“大師可認得這封信?”
玄慈沒有接,輕歎了一口說道:
“唉,蕭施主猜的沒錯,我便是雁門關事件的帶頭大哥。”
喬峰沒想到玄慈如此輕鬆的就認下了身份,也沒想到其對自己的稱呼,錯愕道:
“你說我是?”
“喬施主,你原應是姓蕭,自己可知道麼?”
喬峰身子一震,他雖然已知自己是契丹血脈,但父親姓什麼叫什麼卻一直未能得知,這時才聽玄慈說他姓“蕭”,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陣冷汗。
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正在逐步顯露,卻也知道眼前慈眉善目的玄慈方丈,也確實便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眼神中仇恨、凶狠、迷惘混做一團,卻又是紅了眼眶。
玄慈繼續說道:“令尊在雁門關外的石壁之上,留下了字跡,自稱為蕭遠山。他在文中稱你為‘峰兒’。
我們保留了這個名字,隻因托給喬三槐養育,自然得跟他之姓。”
“原來我不是喬峰,是蕭峰。”喬峰喃喃自語,玄慈繼續說道:
“想必蕭施主還沒來得及去雁門關外,看巨石遺文,老衲給你複述一下吧。
‘峰兒周歲,偕妻往外婆家赴宴,途中突遇南朝大盜,事出倉卒,妻兒為盜所害,餘亦不欲再活人世。
餘受業恩師乃南朝漢人,餘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殺十餘,既愧且痛,死後亦無麵目以見恩師矣。
蕭遠山絕筆。’”
說完玄慈仿佛老了幾歲,更是長歎了一口氣,蕭峰也心頭一酸。
玄慈又緩緩說道:
“我們初時隻道令尊率領契丹武士,來赴我少林劫奪經書,待得讀了這石壁遺文,方知道事出誤會,大大的錯了。
令尊既已決意自儘,決無於臨死之前再寫假話來騙人之理。他若是來赴少林寺奪經,又怎會攜帶一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夫人、懷抱一個甫滿周歲的嬰兒?
全因我一舊友,傳來的消息有誤我們也腦筋不靈,妄殺了好人啊!”
說到此處,玄慈反而抬頭,轉望向慕容複。
慕容複咽了咽口水,心中暗道:
看我乾嘛?我也是受害者。
唉,慕容博啊慕容博,你害了多少人啊。
玄慈可能也意識到了慕容複不過29,當年連話都不會說,自然也低下頭來。
喬峰不明所以,追問道:“那是誰給大師你傳遞的消息?!”
“蕭施主,故友已經病逝了二十餘年唉,你要報仇便取了我的性命吧。”
說罷,玄慈方丈便不再說話,而是垂首喃喃誦經,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喬峰知道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仇人,當年雁門關的帶頭大哥。
但因其自小便自認為是少林弟子,這麼多年來也是在汪幫主和眾武林豪傑的扶持下成長,之前雖和少林接觸並不頻繁,但也深知玄慈方丈是一個大大的英雄人物。
若非這樣,當年汪幫主、智光大師等胸懷天下之人也不會推舉他為帶頭大哥。
其當年也是受人蠱惑,但殺人便是殺人了,自己與其不共戴天。
可他對保衛大宋,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但如今喬峰已知身世,自己其實是名為蕭峰的契丹人,他的國家是契丹,這人卻保衛大宋與契丹作對,自己
諸多念想在喬峰腦中回環,殺與不殺在心中縈繞。
舉起手來,老和尚的頭顱就在眼前,輕鬆就可奪其性命。
但喬峰又多次舉起放下,燭光搖曳之間,他的臉色忽明忽暗。
慕容複歎了口氣,本以為二人可能會激戰一番,沒想到玄慈竟然引頸就戮。
他知道,喬峰定然是下不去手的。
於是說道:“大哥,走吧。
沒必要此刻非這麼逼迫自己,想好了再與這老和尚做決斷吧。”
喬峰提起的真氣頃刻泄敗,額頭之上儘是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