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秋八月,陰雨連綿十數日,因襄樊段漢水南岸地勢更高,江水暴漲向北岸溢流。
大水沿漢江故道河床低窪處分多路湧向罾口川一帶,又有唐河、白河、小清河及西北的普沱溝、黃龍溝、黑龍溝等地的山洪暴發之水,使罾口川周邊區域內的大水平地起數丈深。
於禁所率七軍皆被大水所淹。
各軍將士紛紛逃往高處土山躲避,四下望去,隻見一片汪洋,無處躲避。
此時又恰逢關羽率荊州水軍乘船殺到。
荊州水軍船隻將土山團團圍住,以強弓硬弩猛烈攻擊被大水所圍困的魏軍,魏軍死傷者、落水者眾。
在全軍覆沒的窘迫處境下,於禁無奈向關羽跪地請降,以保全剩餘將士性命。
龐德卻拚死抵抗,拒不投降,趁亂奪取一隻小船順流而逃,卻被周倉駕一小舟迎麵撞翻,於水下生擒。
因為知道龐德是一根筋,軸的很,關羽直接跳過勸降這一步,命人將龐德和於禁直接打包,送往川中,交給大哥劉備處置。
期望劉備能夠收降龐德。
畢竟龐德的兄長龐柔,舊主馬超,都在漢中王帳下為官。
至此,襄樊之戰以漢軍大獲全勝,曹軍三萬援軍全軍覆沒,結束了第一階段。
戰後盤點,此役共俘虜曹軍士卒三萬人,包括主將於禁在內所有高級將領。
完勝!
關羽命人將三萬俘虜由水路送往江陵關押,並發捷報於川中。
隨著此戰消息擴散,曹魏的荊州刺史胡修、南鄉太守傅方亦率先投降,各率千餘部眾前來助陣。
與此同時,曹魏轄區內多地處出現叛亂,遙相呼應荊州軍北伐。
悄然之間,位於襄樊一帶的荊州軍兵力與曹魏方兵力相差登時懸殊起來。
之前,襄陽有守軍三千,由主將呂常統領;樊城守軍五千,由曹仁統領;再加上龐德本部兵馬和於禁統領的七軍,曹軍共有兵馬四萬餘人。
關羽一方兵馬也是四萬,其中三萬步兵,一萬水軍。
如今,曹魏援軍三萬餘人全軍覆沒,此地僅剩八千士卒,還分居於襄、樊二城,被漢水隔開,不能相顧。
而關羽軍這邊,兵力暴漲至四萬三千人,兵力已五倍於守城方。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不迷糊,進而乘勝追擊。
但,現在的關羽已非原來那個關羽。
現在的關羽對兵家四勢有著清晰的認知。
彆看現在優勢在己方,如果他此刻不選擇見好就收,接下來他將麵對的是:曹仁、呂常、徐晃、張遼、滿寵、殷署、朱蓋、趙儼;以及東吳方麵的呂蒙、蔣欽、陸遜、潘璋、朱然、孫皎;再加上已經被俘虜的於禁、龐德,總共十六位一流及超一流將領的圍攻。
整整十六位!
是以,在將俘獲的曹軍將士及軍資運走後,關羽象征性地在襄陽城下勸降了一次呂常,被拒絕後,便令大軍屯於襄陽城南二十裡,沿江下寨。
方駐紮停當,即於帥帳內召開軍事會議,商議下一步行動。
“我欲回軍江陵,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一上來,關羽就拋出一個令眾人出乎意料的決定。
啊?
撤軍?
三大謀士麵麵相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眾部將亦是麵麵相覷,大為不解。
“將軍,今曹軍主力已滅,僅剩兩座孤城散兵,優勢在我,為何不乘勝而進啊?”
身為第一謀士的馬良,當即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這也是眾人不解之處。
第二謀士伊籍連聲附和:“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襄、樊二城旦夕可下,將軍何故收兵啊?”
第三謀士王甫略一沉吟,試探問道:“將軍莫非是擔心呂蒙有詐,荊州有失?”
“然也!”關羽頷首,待馬良與伊籍回過味來,這才又道:
“本將軍若取此二城,旦夕可下,然我荊州今日之勢,不在攻城掠地,而在於守。”
“故而我此次率軍北伐,僅為呼應漢中王西線大捷,兼以消滅曹軍有生力量,今目標已就,自當回軍。”
此話卻是不假。
劉備集團是基於“隆中對”做出的戰略構想,而實現“隆中對”的戰略宏圖,需要跨有荊、益。是以哪怕此次北伐無功,荊州也不能有失。
經這麼一解釋,眾將釋然,皆滿臉欽佩望向關羽,愈發覺得這位將軍比之前沉穩老辣許多。
見眾人再無異議,關羽遂起身下令:“大軍克日順流而下,緩歸江陵。”
這個“緩歸江陵”的軍令,再次令三大謀士不解,但大家這次都不好意思再問其中緣由。
身為謀士,每次都猜不中主帥戰術意圖,著實太丟臉了。
但是有疑問憋在心裡不是三大謀士的風格。
於是馬良拿胳膊肘頂了頂身前的關平。
關平前趨一步,腆著臉問道:“父親,緩歸是何意?”
關羽哈哈一笑:“讓大勝的消息先飛一會!”
之所以緩歸而不是速歸。關羽有自己的打算,這不足與外人道,但是虎子相問,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旋即環顧眾將道:“今呂蒙裝病離職,欲誘我抽調江陵守軍攻打襄陽、樊城,以便其於後襲取荊州,此等雕蟲小技,豈能瞞我?”
“其接替魯肅之後,數年間無功,忍氣吞聲隻為今日之謀劃。”
“我今攜大勝之威而歸,破其奸計,斷其心氣。”
“我料其……必命不久矣。”
啊?
嘶~嘶!
三大謀士先是驚訝,緊接著倒吸一口涼氣。
雖然最近關將軍屢出驚人之舉,屢出驚人之語……
但也沒這麼玄乎吧?
您能征善戰我們是知道的,可您什麼時候學會了算命啊?
都可以一言而斷人生死了麼?
不管三大謀士如何驚訝,隨著關羽一聲令下,四萬多荊州軍有序收兵,緩歸江陵。
這一反常舉動,迅速傳到了身在長安的曹操案牘上。
關羽退軍的消息甚至比之前水淹七軍還要更有衝擊力。
直衝得曹操眼花耳鳴,腦袋嗡嗡作響。
震驚之餘,曹操著實長鬆了一口氣。
本來曹操已下令駐守宛城的徐晃率五千兵馬支援樊城,又令殷署、朱蓋、趙儼率各路兵馬前去;同時快馬傳訊,令駐守合肥的張遼、滿寵移師樊城去戰關羽;又差人前往江東,催促孫權進攻荊州,解樊城之危局。
但關羽這一退,將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不過仔細想想,曹操很快便釋然了。
畢竟此次北伐對於關羽來說,始終有後顧之憂,其斷然不可能將主力軍隊長期壓在襄樊前線。將空虛的荊州後方長時間暴露在東吳的兵鋒之下。
這麼明顯的兵家大忌,身為頂尖將領的關羽不可能意識不到。
所以見好就收也在情理之中。
唉!看來老夫確實是老了,判斷力大不如前啊,還以為關羽這次要推平中原呢……曹操方感慨一句,忽覺頭痛難忍,頓時抱著頭哼哼起來。
建安二十年對他來說,是極其不順的一年。用屋漏偏逢連夜雨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兩個多月前,方於漢中之戰失利,損兵折將不說,還丟失了漢中要地。
這剛進入秋季,又在樊城大敗,折損了兩員大將及三萬多精銳。
丟失城池,損兵折將,倒還在其次,主要是他曹操聲望大損,統治北方的根基被撼動了,轄區內才有諸多叛軍遙相呼應關羽北伐。
再加上此刻他的身體已是風燭殘年,去日無多。
是以樊城之圍雖解,曹操的內心依舊是凝重無比。
另一邊。
因漢江已被荊州水軍封鎖,東吳不是襄樊之戰的交戰雙方,獲取戰場情報較慢,再加上樊城之圍已解,曹魏這邊記恨前番東吳久不出兵攻打荊州,便沒有將關羽軍的最新動向通知東吳。
如此一來,在柴桑養“病”的呂蒙目前接收到的最新情報,還是“羽水淹七軍,擒於禁、龐德,威震華夏”。
得知關羽大勝後,呂蒙覺得自己的計劃又前進了一大步,距離成功隻差一小步了。
但就是這最後一小步“推薦一位籍籍無名的將領代他擔任陸口主將以麻痹關羽,使其抽調更多江陵守軍去往前線”的人選,眼下還沒有眉目。
恰在此時,一個不期之客來訪。
帳下右部督,陸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