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派出去的探子都回來了,回報說……糜芳在巴西太守任上中規中矩,百姓風評尚好,不曾有貪墨公家財產之事。”
“糜家幾百口人擠在一個不大的府邸中,糜芳平日裡也都穿著舊衣服。據糜府下人說,糜家一日兩餐都很普通,還不如一些普通人家吃得好。”
成都,驛館。
關羽高坐主位,聽著周倉的彙報,眉頭越皺越緊。
不會吧?
這都五年過去了,糜芳還沒支棱起來嗎?
難道是上次大哥劉備沒收家產一事打擊到了糜芳,令其一蹶不振?
關羽迅速打消了這個想法。
糜家是徐州大族,糜芳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奢靡的生活習慣早已融入骨子裡,貪財愛錢的本性根深蒂固,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清苦日子。
“查!往深了查!”
“是!”
周倉告退,轉頭出了門,片刻後又轉了回來,一臉喜色道:“將軍,巴西太守府佐吏何清求見。”
“哦~?”
“帶他進來。”
何清進了驛館,小心翼翼瞟了一眼上座,跪下稟道:“小人是巴西太守府佐吏何清,特來檢舉太守糜芳公器私用,私自開采鐵礦……糜太守家中藏有巨富,多數來路不正,小人想著大將軍正為大軍南征籌措糧草之事為難,故前來通風報信……”
說到後麵,何清聲音越來越小。
無論怎麼說,下屬舉報上官都是破壞了官場潛規則,何況舉報之人還是當朝國舅爺,一個不慎是有被當場砍了的風險的。
關羽心下一動,心說瞌睡來枕頭,正正好,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既為佐吏,難道不知官員瀆職,理應上報往丞相府,由丞相府核查懲處。本將軍總領武將,無權查處地方官員啊。”
何清聞言登時急了:“小人知道理應上報丞相府,但糜太守貴為國舅,恐上報無用。”
那你上報給我一個大將軍就有用了……
關羽撇了撇嘴,嘿,上報給我還真的有用,我正愁著怎麼把糜芳的財產再次清零呢。
不過你一個小小佐吏是怎麼知道高層之間的恩怨的?
不等關羽發問,何清便解釋道:
“小人乃是荊州人士,此前久居江陵,曾聽聞大將軍與糜太守常有不睦,後因將軍北伐襄樊,荊州勢急,恐東吳來攻荊州,殃及家小,故帶家小到川中謀生。”
“幸好小人讀過幾年書,略識文數,才於巴西太守府謀得佐吏一職。”
“今日若非老母病重,急缺錢財治病,小人也不敢舉報糜太守。”
也就是說,這個何清比糜芳還早一年來巴西郡。
這就是天意啊……關羽微微頷首:
“哦?五年前你隻是一介平民,怎知荊州勢急,東吳欲攻荊州?”
關羽大感驚奇,沒想到一介平民也有這等見識。
何清老老實實答道:“彼時荊州大小官員多與東吳有來往,已是人儘皆知,尋常人不覺有異,隻當劉孫和好,互為聯盟。小人卻覺得反常。就推測東吳可能會來犯荊州。”
所以你就提前跑路了?
那你也不去提醒原身一下,讓他做好防備……關羽默然,又想到何清人微言輕,大抵是接觸不到原身的,就算能接觸到原身,以原身高傲的性子,提醒了也是無用。
性格決定命運啊。
“哦,那你推測一下,以當今天下之勢,我大漢當如何北定中原?”
“小人以為。當東防孫權,北抗曹魏,息兵養民十年,而後再伐中原。”
不錯,還算有些見識,見識比普通人略強一些,不過終究還是強的有限。
僅僅隻是如此,季漢一統天下將遙遙無期。曹魏占據北方富庶之地,人口密稠,交通方便,光拚發育速度是很逆轉季漢與曹魏的國力差,隻能保證不被曹魏甩開太遠。
關羽微微頷首:“你可願為本將軍效力?”
“小人求之不得!”何清一臉喜色磕了個頭。
立時又為難道:“隻是小人老母病重,無法遠離,又急缺醫資……”
關羽擺手,令周倉取出一些錢財交給何清,而後說道:
“以後你就繼續當太守府佐吏,密切關注糜芳的一舉一動,重點留意他的錢財藏於何處,本將軍會每年給你發放200石俸祿。如有重大情報,再另行賞賜。”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
何清磕頭,喜滋滋告退。
周倉近前,做了個手刀往下切的手勢:“將軍,既已知糜芳家財藏於何處,不如就讓末將帶人去抄了它罷。”
“不可!”
關羽撇了周倉一眼。
官場有官場的規則。
糜芳貴為巴西郡太守,就算有確鑿證據證明其瀆職貪腐,按流程也應該是丞相府去懲處,查沒資產後也是收歸國庫,而後由軍方申請挪用其財。
和之前在荊州時的局麵一樣,身為大將軍的關羽無權越界處置地方官———除非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這個地方官謀反。
何況還是帶兵抄家這種直接粗暴的方式。
一但開了這樣的先例,季漢的官吏體製就崩塌了,大小官員必人人自危。
謀反……謀反……
關羽起身,來回踱步深思了起來。
如何光明正大順理成章的把糜芳的家財統統收繳上來,還讓他沒有任何懷疑和怨言呢。
……
巴西郡地處川中平原的正北方,順嘉陵江而下就是江州(重慶),北麵緊臨漢中,順漢水而下就可以到曹魏控製區南陽;順漢水逆流而上可達隴右,涼州,西域,乃至北方草原;西南麵大路直通成都。
如此絕佳的地理位置,不但十分安全,距離季漢前線重鎮漢中和襄陽也非常近,方便將季漢的核心軍工產業安置與此,也方便了各地客商彙聚於此。
西域客商胡汗就選中了巴西郡為落腳點,在此拓展商業版圖。
胡汗於六年前(219年)來到巴西郡城落戶,平日裡往來西域與川中,販賣兩地特產,一開始生意做得不大,隻算是小有餘資。
自季漢實控河西走廊後,胡汗的生意開始才逐漸做大。
生意做大了,自然就需要官方的庇佑。
而恰好,巴西太守糜芳也有事相求。
於是胡汗出資買下一座大府邸送於糜芳,並贈送了二十個藍眼睛高鼻梁的西域隨從和歌姬。糜芳當即拍著肩膀保證他在巴西郡的一切生意,都不會受到來自官方的滋擾和製裁。
名義上,這座府邸是胡汗的,門口的守衛也都是西域人士,言必稱我家老爺是西域大商胡汗。
實際上,這座府邸裡所有東西,都是糜芳的,胡汗則居住在城中另一處宅院。
有了國舅爺糜芳的庇佑,胡汗很快體會到了此中便利,貨物過關時基本都是一路暢通無組,無人檢查;偶爾與人發生糾紛,也是對方先賠禮道歉。
這幾年,胡汗在川中如魚得水,就差沒有橫著走了。
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章武三年(224年)五月初五這一天,一切忽然變得不尋常起來,
這天,胡汗如往常一樣,帶著家仆自巴西郡城北門出城,押送一批貨物發往西域。
誰知剛到城門口,就被一群士兵包圍了起來。
領頭的那個大胡子官兵提著一口大刀,格外凶神惡煞,大手一揮,士兵們就如狼似虎圍了上來,翻箱倒櫃一通檢查。
很快,一名士兵就從其中一個木箱中,搜出了一把嶄新的諸葛連弩,以及一張畫滿了設計圖案的錦帛,
隨後,領頭的那個凶神惡煞的將官大手一揮,著人請來了巴西太守糜芳,對其展示過臟物之後,就將所有人及貨物扣押,並派人立即抄沒了胡汗在巴西郡城內的所有資產,包括那套掛在胡汗名下的糜家宅院。
而後,在士兵們進一步搜查之下,於胡漢家中搜出了一些魏國校事令兼尚書劉燁的信件。
而在另一處胡汗的(實為糜芳的)宅院中,則搜出了五大倉糧食,足夠五萬人食用一年的糧食,另有金銀珠寶,古玩字畫擺滿了整整一屋。
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糜芳當場人傻了,一雙眼睛瞪的像銅鈴,滿目不可思議地望著胡汗。
不是夥計,你還真是奸細啊?
西域客商胡汗也如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