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致遠當天晚上要值班,他和機修班雷班長給站裡的備用電源換了一套發電機。
他倆經常合作對站裡的設備進行小改小造,雷明是土生土長的天南人,喜歡汪致遠機靈好學嘴巴又甜,機修班有任務時都會叫他搭把手。一來二去,汪致遠和班裡的戰友們開始稱兄道弟,動手能力也越來越強。擰上最後一顆螺絲,汪致遠發動柴油機,試驗線路的電燈在轟鳴聲中亮起來,兩人長長鬆了口氣。他們簡單揩乾淨手指,汪致遠掏出香煙丟給雷明,自己也點上一根猛吸了一口,坐在地上吐了個大大的煙圈。
“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雷明也坐下來,叼著煙問道。
“開車很容易犯困的,抽一根,精神些。”
“你這不是犯困,是犯桃花了。交個女朋友,保證你開車不瞌睡,乾什麼都來勁!”雷明打趣,“我看你晚上經常出去,是不是會女友啦。彆不承認,年輕人誰沒談過戀愛?我告訴你,女人就喜歡膽大心細臉皮厚的男人。你小子人倒是精明,就是差點壞勁兒……”
雷明是過來人,說到女人身上倒像說到了他的飯碗裡。正欲好好開導開導汪致遠,沒想到卻被抬手打斷:“每次說起女人你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不和你說了。今天被你害慘了,累得坐直了都難。”
見他起身要走,雷明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來,扔給他一瓣青色的果實:“嘗嘗這玩意兒,比煙更解乏。”
“這是什麼?新鮮橄欖?”汪致遠看著手中這枚三分之一隻鵪鶉蛋大小的東西,疑惑地問:“能吃嗎?你不是想毒傷兄弟吧。”
雷明瞪了他一眼,自己也掏出一瓣,和調料包同時塞進口裡。不多時,他的嘴角就涉出一絲“血色”,額頭也光亮了許多。
汪致遠見狀驚道:“你沒事吧?嘴裡怎麼出血了?”
雷明吐出一口紅色的唾沫,繼續津津有味地嚼著:“瞧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連檳榔都不知道。它是我們天南人的零食,提神醒腦去口臭,記得下次和女孩親嘴前嚼一口嗬。你試試,這玩意兒不好買,挺貴的。”
學著雷明的樣子,汪致遠試探著將檳榔放進口中,才嚼了兩下,口腔頓時被濃鬱的石灰味充斥著,青澀的檳榔汁液讓人難以下咽,微衝的氣息撞擊著腦腔,在那裡碰壁後轉折向下突破鼻腔噴薄而出,人的身體仿佛打了個噴嚏刹時清醒許多。再仔細口味,喉嚨眼緩緩生出淡淡回甘,是那種草本的微甜。隨著汁液不斷下咽,汪致遠突然感覺胸口發悶,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難受,臉頰泛起紅潮,額頭沁出汗珠來。他想問雷明這是怎麼回事?卻發現自己腦袋昏沉,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國罵脫口而出:
“雷明,你給我下毒了?”
雷明看著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哈哈大笑:“你放心,死不了,等會多喝點水就行了。”說著拍拍屁股走人。
不知是嚼了檳榔的緣故還是雷明關於女人話題的引領,那一夜汪致遠做了很旖旎的夢,夢中他與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孩在叢林中追逐嬉戲……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張紹豫叫上汪致遠一起來林家給林玉嬌估分。1996年全國高校已經擴招,但對於天南省這樣的欠發達地區來說,高考仍是一座獨木橋,隻有少數學習能力和綜合能力突出的學生才能到達彼岸。7月短暫而漫長有三天,見證著他們命運地改變和十二年寒窗的成色。
鄧美華和張紹豫對此充滿了期待。
林玉嬌卻有些沮喪,她認為自己可以考得更好,特彆是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汪致遠補習時曾讓她做過類似的題型,她居然計算出了差錯。好在其他幾門功課正常發揮,她預估的分數和去年的錄取線對比,就讀天南省內的兩所本科院校應該沒問題。
汪致遠有些惋惜,又有些慶幸。他被自己一閃而過的竊喜嚇壞了:我為什麼會萌生這樣的想法?
最近小半年來,他輔導林玉嬌的時間加起來雖不足半個月,但每周固定與她在一起的時光已經成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已習慣這樣的節奏,一想起她即將跨進大學之門他就有點失落。汪致遠責怪自己卻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他自我調適道:你應該高興才對,高中生輔導出了大學生。何況林玉嬌並沒有考出天南省,他們之間的距離最多隻有三個小時車程。 對於估分結果,鄧美華和張紹豫的滿意之情溢於言表。張紹豫興奮地對鄧美華說:“老板娘,今天加兩個好菜,我們預祝阿嬌金榜題名!”
鄧美華看著仍在交流答案的兩個年輕人,露出難得的笑容。
午飯吃得很開心。林玉嬌第一次和張紹豫同桌吃飯,還破天荒端著酒杯分彆敬了鄧美華和張紹豫。張紹豫受寵若驚,咧開嘴大笑著連乾了三杯。鄧美華紅著眼眶給阿嬌和汪致遠盛雞湯,一個勁兒地說:“謝謝你了小汪,多虧有你啊!”
汪致遠今天沒有喝酒,趁張紹豫心情大好,他小心翼翼地問:“站長,下午我想到外麵收點新鮮檳榔放到嫂子店裡來賣,您不要用車吧?”
張紹豫喝了口酒,大手一揮道:“去吧,下午我得和老板娘合計合計維修房子的事。”
“我也要去,這裡路不好找,我給小汪老師當向導。”林玉嬌望著媽媽。
鄧美華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好嗬,去放鬆一下。不過你們得早點回,廣播裡說台風要登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