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解決了,林玉嬌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從走進村委會大門開始,她就一直擔心他倆無法完成媽媽交辦的事。特彆在村長陰陽怪氣地說出“兩個窟窿”之類的話,汪致遠出手用武力捍衛她們娘倆的尊嚴後,她認為近期內用電會是個大問題:現官不如現管,村長可以有千百種理由拒絕、拖延,誰都奈他不何。沒想到汪致遠卻從村長的一句話中另辟蹊徑,找到解決問題的快捷方式。林玉嬌成人後第一次見到男人的硬氣與智慧,生活中仿佛出現了她可以依賴甚至躲藏的靠山。
隻是,她家哪能一次性拿出八千多塊錢?雖說林家鋪子每天有營業額,除去進貨成本和生活剛性開支,真正可支配的存款屈指可數。汪致遠剛才已答應明天就去鎮上辦手續,她怎麼和媽媽開口呢?想到這兒,她不禁放慢了腳步。
汪致遠跟在她身後,明顯感覺到她步頻慢下來。他像有讀心術似的,沒等她開口便主動直奔主題:
“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做新鮮檳榔生意有點小積蓄,與其閒著還不如拿出來應急。何況我是真的需要一台尋呼機,方便客戶聯係我及時補貨。
“至於公用電話嘛,是我們為林家鋪子增設的服務項目,方便了村民還增加了收入,這筆帳老板娘一定算得清!再說了,你馬上要讀大學,裝台電話方便你們娘倆聯係,是不是一舉多得。”
林玉嬌沒有吭聲,更是對汪致遠考慮問題時的周全、長遠心生敬佩。
兩人一前一後淌水過河。一輪圓月掛在夜空,就像一抹深藍色天鵝絨幕布上裝點著的銀盤。搖泉河嘩嘩的流水聲如同小夜曲,時而低吟,時而歡暢,仿佛要與林玉嬌的心情作一次合唱。是誰把月亮丟進水裡,濺起漣漪如銀色絲帶與水中的石塊纏綿環繞,浪花從夾縫裡掙脫,投入另一片月光蕩漾的懷抱。
“今晚的月亮真圓嗬!”站在河中一塊圓石上,汪致遠由衷感慨。
林玉嬌聞聲抬頭望向夜空,不料鞋底一滑,整個人毫無防備地向後倒去。她“哎呀”一聲,雙手本能的空中揮動想要抓住什麼,身體卻僵硬地眼看著就要落水。汪致遠身隨眼動,一個箭步踏進水裡,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扣在她肩頭,將她扳回自己胸前。
林玉嬌雙手抵在汪致遠胸口,額頭靠近他下巴。微微抬頭羞澀地找到他的眼睛,卻發現他正注視著自己。月色如水,將她的臉浸潤得瓷般白晰,麵色愈發溫柔。這是他們迄今距離最近的一次,她的睫毛撲閃著,嘴角若隱若現蔵著兩個酒窩,少女特有的甜馨氣息伴隨著她的呼吸撲麵而來。
軟玉在懷,他有了吻下去的衝動。這個念頭立即讓他熱血沸騰,身邊所有一切都停滯安靜下來,他隻能聽見自己的急促的心跳。但他有些猶豫,不知道她會不會拒絕,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對他有感覺,她會責怪他的輕浮甚至恨他乘人之危嗎?
他中途停下來觀察著她的反應:她雙眸微張、雙唇緊閉,透過薄薄的連衣裙,他能明顯感到她的體溫和她的顫抖。此時此刻,她更加讓人愛憐。他已完全拋開一切,緊緊將她裹進懷裡,唇溫柔地覆在她唇上……
這是他們的初吻,生硬、笨拙、貪婪,呼吸粗重地糾纏在一起,誰都不想主動分開,仿佛要將對彼此的情感用這樣的唇語表達出來。是的,他們終於知道自己在對方心底是以怎樣的角色存在。或許這算不上愛情,至少愛情已在月下萌芽。
汪致遠體內有團火向下移動、燃燒,林玉嬌明顯感到他身體的變化。她不好意思地推開他,嗔怪道:“你,你不正經!”
說罷扭臉掙脫他的懷抱往前走。 汪致遠追上去二話不說,霸道地將她攔腰抱起,戲謔道:“你說,我哪裡不正經了!”
兩人到家時已近晚上11點,鄧美華正座在門前的矮凳上等他們回來。林玉嬌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複述了一遍,重點講了汪致遠如何製服村長,並通過鎮農電站站長的關係,給林家鋪子添了台公用電話,農電站還會上門維修電路的細節。
“我就知道該死的村長不會輕易幫我們,這事以後看他還耍什麼花招。”鄧美華看著汪致遠道,“今天多虧小汪在,否則哪能這麼快把事辦成。”
可她仍對裝電話這事耿耿於懷:一下子投入這麼多,什麼時候能收回本錢?
“阿姨你彆想太多,公用電話就算我在林家鋪子的投資,賠了我認!”汪致遠心想乾脆將話挑明,斷了鄧美華的後顧之憂。
過去汪致遠稱呼鄧美華一般都是“老板娘”或“嫂子”,今晚突然開口叫上“阿姨”了。汪致遠像是脫口而出,鄧美華也沒有覺察出異樣。林玉嬌心頭一熱,想起剛才搖泉河的月下之吻,胸口又如小鹿亂撞。
這種甜蜜、陌生的感覺讓林玉嬌輾轉反側,晚上發生的一幕幕像電視畫麵一樣重現在她腦海。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汪致遠的親近,是真的對汪致遠他產生了感情,還是因為他有救命之恩而不好意思躲避,或者隻是父愛缺失環境中長大的女孩更渴望被保護、被疼愛?由此她想到了他們從相識開始的點點滴滴,雖然隻比她大一歲,但無論接人待物還是在處理問題上,他的成熟度遠遠超過了實際年齡。他是真心對她,還是成熟男人的感情遊戲?她不知道。從他輔導功課時的嚴肅到平時看她時偶爾流露出來的寵溺,她隻能判斷他喜歡她。 喜歡和愛,中間隔了多少層紙、多少重山啊。
另一個房間,汪致遠卻很快進入夢鄉。他又做了那個很旖旎的夢,夢中他與一位長發披肩的女孩在叢林中追逐嬉戲……儘情釋放之後,他想辨認長發女孩的麵容,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上午,汪致遠帶著林玉嬌去鎮電信營業廳辦理公用電話裝機手續並選了一台摩托羅拉的漢顯尋呼機。李德才老婆——王愛蘭心情大好,主動向領導申請特事特辦,當天就接線裝機還減免了前三個月的座機費。這邊的事辦妥後,她又電話通知李德才,讓他帶上隊伍到電信營業廳和汪致遠彙合。
林家鋪子離鎮頭村的變壓器近,被台風吹斷的電線很快就修好了。明明村裡彙報說風損線路已全部修複,為什麼偏偏少了這一家?李德才正在納悶,遠遠看見村長帶人急衝衝趕來,邊走邊大聲喝問:“誰在破壞農用線路?”
“他媽的,老子還沒問你的罪,你倒反咬我破壞線路?”李德才不動聲色的答道,情況不用細問,他已能猜出一二。
“哦,是李站長嗬,瞧我這不識相的眼睛。”村長立即變臉,掏出煙給李德才點上,“你親自過來也不通知我,中午我陪你好好喝點?”
李德才吐了個煙圈沒說話,吩咐手下收拾好工具準備打道回府。和鄧美華、汪致遠他們道彆後,他才對村長說:“酒就免了,以後林家鋪子的電你多操點心,這是我朋友的家!”
村長失望地看著李德才的車子遠去,暗想昨晚那兩記耳光算是白挨了。
自從第一次親吻之後,汪致遠和林玉嬌之間變得怪異。 他看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柔情,而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甚至連目光對視時,她也會羞赧地顧左右而言它。她的表現一度讓他陷入糾結,為什麼她要躲著他,生氣了還是用保持距離的方式暗示“請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忘記”?初次陷入愛河的男人都是不自信的,他會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按照自己的邏輯分析她言行舉止中的含義,由此判斷她愛或者不愛自己。她靠近時他會欣喜若狂,她不在眼前時他會心緒不平,她留下背影時他會悵然若失……她把他拖上了過山車,跌宕起伏卻難以自拔。
好在林玉嬌對“若即若離”的度拿捏得很穩,總會在汪致遠垂頭喪氣的時候走近他送上“救心丸”。有時她會從副駕駛位置上拉住他的手,眯著眼睛看他,笑出一對淺淺的酒窩。有時她也會佯裝生氣甩開他,快走幾步等他追上來服軟。
當你不斷懷疑“愛”時,你已經被愛擊中。
汪致遠“休”完探親假後立即回部隊報道,張紹豫沒有給他安排具體任務,這倒方便了他不時開車帶著林玉嬌到周邊農戶家收檳榔、送檳榔。自從有了尋呼機,汪致遠的業務量和業務範圍同是提升,一些平時隻聽說過的地點,也成了他的送貨地址,所以他有充足的理由讓林玉嬌帶路。
林玉嬌的分數達到了天南省本科分數線,不出意外將被天南省南師範大學錄取,她一身輕鬆帶著對未來的憧憬享受與汪致遠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