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軍散會後馬上去了市委,出發前他遞給汪致遠一個信封,交待他把信交給山南省四海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敖遨。
四海食品位於城郊結合部,原來是當地供銷社的倉庫,五年前被敖遨買下來改造成了檳榔加工車間。國慶軍隻給了汪致遠一個大概位置,具體廠址是靠他一路問過來的。其中有位老人風趣地指點他:“從這裡一直朝前,跟著鹵水的香味走就到了。”汪致遠深深吸口氣,一縷微帶點澀味的香氣隱隱衝進鼻腔。
香氣最濃的地方在路的儘頭,一道兩人高的圍牆將後麵的建築物增添了些許神秘,緊閉的灰色鐵門上“四海食品”四個紅色大字卻要鮮明地宣告自己的身份。
汪致遠按了幾聲喇叭,無人應答。
他走下車,使勁拍打鐵門。
“誰嗬?”門裡傳來一個男人不耐煩的聲音。
“師傅你好,我是德城信用聯係的,給敖總送一份文件,麻煩你開門。”
“他不在!”
“這份文件很重要,能不能告訴我敖總在哪裡或者怎麼能聯係上,我去找他。”
“不知道!”
汪致遠還想爭取先讓對方把門打開,卻聽見男人的腳步聲已越來越遠。
他心中暗罵一句“看門狗”,無奈地坐回車裡。他絕不能無功而返,今天他必須找到敖遨並把文件交給他。當務之急是要到敖遨的電話,再向門裡人打聽是不現實的。問國慶軍肯定沒錯,但汪致遠又不想給留下這點小事都辦不利索的印象。
可是,他的熟人裡誰會有敖遨的電話呢?
王愛蘭,李德才老婆,在天南時聽說她就和敖遨有聯係,曾經還想動員他們和他做原果生意。對,她一定有他的電話!汪致遠揮了揮拳頭,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讚。
他立即撥通了她的號碼……
接到汪致遠的電話時,敖遨正在茶樓打麻將。
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響第一遍時他沒有接,同一號碼第二次打進來他才掀下接聽鍵。對方自稱是德城信用聯社的駕駛員小汪,有一份文件要當麵交給他。沒等汪致遠介紹完,敖遨便打斷了他:“你到海之苑來吧。”
不用看敖遨就知道文件上說了些什麼。
“四海食品”或者說敖遨和德城信用聯社的關係比較特殊,可以說沒有德城信用社的扶持,不會有他敖遨的今天。十多年前,敖遨和幾個朋友開了家金屬回收公司,專門為德城鋼鐵廠提供廢舊鋼鐵。朋友是德鋼供應科、保衛科的在職員工,他們打通收購環節,敖遨負責收破爛。
雖說乾收破爛這行名聲不太好,但卻給敖遨帶來了數量不菲的真金白銀。像所有合夥作生意的朋友一樣,友誼在利益麵前不值一文,甚至還會因為彼此之間的報怨、猜忌而坍塌。三年後,德鋼的朋友們一腳將敖遨踹開另找了合作人,他形容自己像破爛一樣被人扔了卻找不到回收的去處。
敖遨後來回憶起那段往事,總是說要感謝收破爛的日子讓他認清了一些人,同時又結交了一些人。傅紅霞和她的德城信用社就屬於後者。
傅紅霞當年還隻是信用社鋼城分理處的主任,為了搶這個新客戶,她帶著業務員連續在金屬回收公司守了七天,好說歹說才讓敖遨和他的朋友們同意將基本帳戶落到鋼城分理處。幾年下來,敖遨和傅紅霞從簡單的業務聯係,發展成了逢年過節禮尚往來的朋友關係。
想不到,他從回收公司辦完手續出來接到的第一個電話居然來自傅紅霞,她約他到海之苑茶樓見麵。
因為賬戶法人變更,傅紅霞得到了金屬回收公司人事異動的消息,內幕遠比她想象的殘酷,她很為敖遨感到不值。所以不等他落座,傅紅霞就開門見山:“你沒事吧?”
對方倒是不慌不忙地點了一壺紅茶,要了一包檳榔上來後才微笑著示意:“謝謝紅霞行長關心,說沒事是假,沒大事是真。我老婆一直提醒我,說合夥做生意沒有好下場,搞不好兄弟反目、朋友成仇。我總是不以為然,認為隻要我多付出點,自己吃點虧,讓大家多賺些錢,應該可以長久地乾下去。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人性的底線,教訓嗬。”
他長籲了口氣,端起茶杯接著說道:“不過沒關係,大不了從頭再來!隻是他們的基本帳戶我就沒法保證還會放到你們分理處了,請你理解。”
傅紅霞問:“基本戶我們會處理,你不用操心。作為朋友,我現在關心的是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敖遨顯得雲淡風輕:“休息一段時間,然後重操舊業。”
“恰恰相反,你乾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去收破爛!”傅紅霞語氣有些生硬,“乾得好好的,他們為什麼要把你踢出來,你想過沒有?”
眼前的“傅行長”與平常認識的“紅霞”判若兩人,敖遨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帶來的咄咄逼人之勢。
聽說傅紅霞讓他做檳榔生意,敖遨一臉不解。
他走上社會開始就嚼檳榔,特彆在生意場檳榔更是迅速拉近人際間距離的敲門磚,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關注甚至進入這個行業。在他的潛意識裡,天南是檳榔在中國大陸的原產地,德城隻是經過簡單加工後將它變成了食品,原材料受製於人,消費群體局限在德城周邊幾個屈指可數的城市,這樣的生意能不能夠養活自己不是個問題,更彆說做大做強了。
傅紅霞見狀,遞給他兩張打印出來的文件,笑道:“怕你想不明白,我提前做了功課。一份資料是網上關於檳榔的詳細資料,一份是德城個彆檳榔門店的現金流水明細。和你一樣,過去我也看不起做檳榔生意甚至嚼檳榔的人,認為這個行為沒有前途,邊嚼檳榔邊和人交流的沒有修養,直到看了這兩份資料後我發現自己錯了,做生意絕不能被個人好惡影響判斷。”
正在瀏覽文件的敖遨抬頭看著傅紅霞,後者伸出兩個手指頭,繼續解釋:“有兩個理由支持你進入這個行業,首先,檳榔是棕櫚科植物,並且是唯一含有生物堿的棕櫚科植物,大多數生物堿具有成癮性,事實證明,嚼檳榔也上癮,隻不過沒有煙癮、酒癮厲害,更容易戒斷。從經營者角度來看,這種性質產品的回購率很高,消費者的忠誠度也很大。另外,我最近統計了德城幾家檳榔作坊的銷售流水,發現這是個現金流充裕的行業。站在銀行的角度我們最喜歡這樣的經營者——現金流持續、穩定。所以,我建議你先從檳榔作坊做起。”
正是這次談話,讓敖遨決定進入檳榔行業。
誰能拒絕一個女人推心置腹、開誠布公地為你謀劃的未來?更何況她還拿出了德城區域詳細的檳榔市場數據和可行性報告。
從“四海檳榔店”到“四海食品有限公司”,敖遨一路走來都離不開傅紅霞的支持,無論銀行授信還是政策分析,傅紅霞一般都親力親為。當初德城信用聯社成立時,她還力薦敖遨入股1000萬元,成為聯社為數不多的社會股東。當然,傅紅霞也依托敖遨為首的檳榔版塊,在德城信用社體係內脫穎而出,成為山南省內最年輕的地市級信用聯社。
如果不出意外,經過這一輪重組後,她極有可能成為省內最年輕的區域性商業銀行——德城銀行的董事長、行長。
國慶軍讓汪致遠送的就是傅紅霞簽發的文件,要求敖遨15個工作日內到德城信用社辦理股權變更手續。
前兩天傅紅霞給他打電話說了這事。
“一定得退嗎?”他想爭取一下,畢竟聯社每年的分紅不菲。
“是的,關鍵時刻。”電話那頭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