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之前,傅紅霞將一個文件袋遞給汪致遠,讓他交到敖遨手上。
汪致遠撥通敖遨的電話,說你交給紅霞主任的文件應該有回複了,我馬上送過來?
電話另一頭,敖遨露出抑製不住的欣喜:“你到南嶺市場來,我等你。”
汪致遠發動汽車,掉頭駛出市委停車場,正好和38號車打了個照麵。他扭頭瞟了一眼駕駛室,發現司機已不是龔長江告訴他的那個人。果然是鐵打的38號車,流水的駕駛員,他暗忖道。
南嶺市場是山南省的檳榔集散地,德城周邊地區的檳榔加工戶們大多從這裡采購檳榔乾果。最初這裡隻有零散幾家乾果批發商,香精香料隨後出聞訊加入進來,檳榔加工戶們能在此“一站式”解決生產所需。當地政府因勢利導,組織幾家有實力的老板投資,重新規劃建設了南嶺市場,規模比過去擴大了幾倍。
敖遨是投資者之一,作為回報,他選擇了臨街的五套門麵,其中四套出租,另一套被改造成“老爺子”檳榔的品牌店。 這時汪致遠還沒來,敖遨正和林州德新檳榔廠的老板董石泉,另一家檳榔店的調香師萬湘輝討論今年乾果的質量好壞。
“今年你準備收多少?”敖遨問,按照行業的慣例,每年國慶前後都是乾果進貨的高峰期。
董石泉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自家的“德行天下”檳榔,歪著頭問敖遨:“試試我的口味?”
敖遨接過去,從中挑出一顆,仔細端詳著檳榔個子的紋路與肉質,然後才將它放到鼻子下嗅著它的氣味。就像經驗老到的中醫一樣,每一個檳榔人隻要掌握了望、聞二字,對果子的好壞和香感甜度就把握得八九不離十了。
他將檳榔整顆放進口裡,嚼得緩慢而有力度。“這是今年的新貨?”他問。
“上個月才進的,我們小本買賣,囤不起貨,隻能以銷定產。”董石泉嚼著檳榔,隨手抽出一枝煙。
敖遨看著他,沒有說話,他正在細心感受檳榔的口感和餘味。兩分鐘後,他將檳榔渣放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撕開,褐色的檳榔纖維像棉絮一樣鋪開。他一邊搓著一邊說:“最近兩年的檳榔纖維不知道為什麼粗了不少,乾度也有所下降,唯一沒有變化的隻有煙味,濃度還可以。”
萬湘輝在企業經營方麵沒有發言權,他安靜地坐在一邊對比著不同檳榔的香味口感。董石泉對敖遨的說法卻頗有同感,他報怨道:“質量差了,價格卻高了不少。生意越來越難做。”
“我看市場裡沒有好貨,他們串通好了似的,寧可壓貨也不降價。我們應該有議價權的,反而讓他們占據了主動,情況不對。”敖遨掏出自己的“老爺子”檳榔,丟了一顆給董石泉,“我準備國慶節後到天南去,看問題是出在烤戶還是中間商身上……”
外麵傳來嘹亮的喇叭聲,98號奧迪車緩緩停在門外。
汪致遠夾著文件進來,見房間裡陌生人,他笑著打招呼:“敖老板家裡有貴客?”說著望向董石泉、萬湘輝輕輕點頭。
敖遨接過文件,鄭重其事地指著董石泉道:“致遠嗬,他們可是德城檳榔界的大人物——董老板,德新檳榔廠創始人。另一位是調香大師小萬,何東風的同事。”
董石泉連聲說“不敢不敢”,看出汪致遠和敖遨有正事要談的樣子,他知趣地站起來示意萬湘輝先行告辭。
送走董、萬二人,敖遨迫不及待地拆開文件。在請傅紅霞幫他繼續入股德城銀行的報告上,傅紅霞在文件空白處豎著批道:請國慶軍同誌統籌安排、妥善處理,並將股權配置情況報備人民銀行德城分行。簽名落款時間寫的是昨天晚上。
雖然沒有簽“同意”二字,但敖遨已開出了簽字格式上的暗語。他遞給汪致遠一包“芙蓉王”,問國主任今天在辦公室嗎?
汪致遠試著問:“敖老板這麼高興,想必紅霞主任答應了您的要求。”
敖遨指著文件上的簽字說:“彆看沒有寫同意二字,但這種簽字方式叫‘一插到底’,就是暗示慶軍主任要堅決落實。如果她是橫著作批示,那叫‘擺在一邊’,可以不辦。”
說罷,敖遨一臉得意。汪致遠伸出大拇指:“學到了,學到了!”
見屋裡沒有外人,敖遨就打開了話匣子,主動聊起了自己的創業經曆,他說傅紅霞是他事業上的貴人,如果沒有她的指點迷津,他現在可能還是個“收破爛”的。“我最佩服她辦事的魄力,隻要她認準的目標,沒有辦不成的。”
“我聽慶軍主任說,小汪在天南當過兵,對天南的檳榔應該熟悉吧?”敖遨話鋒一轉,問得汪致遠措手不及。
汪致遠如實回答,自己不僅知道天南盛產檳榔,還曾經做過一段時間鮮檳榔生意。敖遨聞言立即來了興趣,他俯身向前問道:“天南省內還有人做這種買賣?你為啥放棄了?”
“說來話長、一言難儘……”汪致遠好像被人戳到了痛處,儘量繞開與過去有關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