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大學校園生活就像一張被精心描繪的畫卷，終究還是被意外闖入的色彩打亂了原有的和諧。那天下午，王詩嫣回寢室取東西，看到同寢室的李娜正對著手機屏幕笑得花枝亂顫，手機支架上的補光燈將她的臉照得格外明亮。“謝謝‘陽光大哥’送的火箭！愛你喲！”李娜對著鏡頭拋了個媚眼，屏幕上瞬間飄過一連串的禮物特效和彈幕。
王詩嫣好奇地湊過去，看到李娜的直播間裡，在線人數竟然有好幾千，禮物的圖標不停地閃爍。她數著屏幕上跳動的禮物價值——一支虛擬玫瑰相當於她半個月的夥食費，而 “嘉年華”特效的價格，夠買她覬覦已久的那本精裝版《中國現代文學史》。李娜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顯示當天收益時，王詩嫣下意識攥緊了自己洗得發白的裙擺，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哇，李娜，你什麼時候開始直播的？這麼多人看啊！” 王詩嫣驚訝地問。
李娜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暫停了直播：“就前幾天隨便玩玩，沒想到還挺受歡迎的。詩嫣，你看我這直播間，一天賺的錢夠我買一支大牌口紅了！”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當天的收益。
王詩嫣看著那些不斷跳動的數字和滿屏的讚美，心裡突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想起自己身上這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連衣裙，是大一開學時媽媽買的；想起張子豪送她的那個手工製作的書簽，用的是他撿來的楓葉和硬紙板；再看看李娜手上嶄新的名牌包包，鏈條在燈光下閃著冷硬的光。一種從未有過的羨慕和渴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心臟，讓她呼吸發緊。
當晚，王詩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鬼使神差地下載了抖音a，注冊了一個賬號，起名“詩嫣”。起初，她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上傳了一些自己在校園裡的日常視頻——在圖書館看書的側影、在湖邊散步的背影、偶爾對著鏡頭羞澀地笑一笑。沒想到，她清純甜美的形象很快就吸引了一批粉絲。“小姐姐好漂亮！”“這是什麼神仙顏值！”“求更新！”評論區裡的讚美之詞像潮水般湧來，讓她想起張子豪第一次誇她“眼睛像太湖的水”時，她紅著臉低下頭的模樣，但此刻屏幕上的文字卻帶著一種陌生的、洶湧的力量，讓她指尖發燙，心跳加速。
漸漸地，王詩嫣開始沉迷於直播。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一下課就和張子豪去圖書館或者食堂。她偷偷用省下的夥食費買了專業的補光燈和手機支架，在寢室裡用窗簾和舊床單布置了簡易背景。每天下午放學後，她會對著鏡子練習挑眉和歪頭的角度，研究美妝博主的口紅色號——哪怕張子豪說過他喜歡她素顏的樣子。她會花兩個小時在衣櫃前試穿不同的衣服，從室友那裡借來不合身的高跟鞋，直到腳踝磨出紅印，隻為找到鏡頭前“最上鏡”的搭配。
張子豪察覺到了王詩嫣的變化。以前那個總是依偎在他身邊，聽他講笑話的女孩，現在一有空就抱著手機，對著屏幕笑得一臉燦爛。他們約好去圖書館，她會說“我要直播，沒時間”；他們約好去湖邊散步，她會說“今天直播間有活動，下次吧”。甚至有時候，張子豪想和她好好聊聊天，她也會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手機，生怕錯過“大哥” 們的彈幕——那些稱呼讓她想起李娜直播間的熱鬨，也讓她對張子豪平淡的關心感到不耐煩。
“詩嫣，你最近是不是太沉迷直播了？”一次，張子豪看著正在對著手機化妝的王詩嫣，忍不住開口，“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你這樣下去，功課會落下的。”
王詩嫣頭也不抬，手裡的眉筆頓了一下：“知道了，我心裡有數。直播也是一種鍛煉嘛，能認識很多人，還能賺點零花錢。”她沒說出口的是，昨天“霸道總裁”大哥打賞的“嘉年華”，夠她買最新款的粉底液，而張子豪省吃儉用給她買的銀項鏈，此刻正躺在首飾盒最底層，被她隨手扔的直播贈品壓著。
“可是你每天花那麼多時間在上麵，”張子豪有些擔憂，“而且那些網友說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他們可能隻是隨便說說。”
“你不懂，”王詩嫣放下眉筆，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他們是真的喜歡我，給我刷禮物，說我漂亮。不像你，隻會說些沒用的。”話一出口，她就看到張子豪眼裡的光暗了下去，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但直播間裡突然彈出的“女神今天真美”彈幕讓她迅速移開視線，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張子豪不懂，這種被幾百人同時關注的感覺，比他那句“你穿粉裙子很好看”更讓她心跳加速。
張子豪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他看著王詩嫣日益精致的妝容，看著她身上越來越貴的衣服，看著她談論起那些“大哥” 時眼中閃爍的光芒，他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正在越拉越遠。他嘗試著帶她去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想喚起她的回憶。
他們一起去了太湖邊，看了日出，但王詩嫣卻一直拿著手機直播，不停地和粉絲互動，根本無心欣賞美景。“詩嫣，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來這裡，你說最想和我一起看一輩子的日出。”張子豪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苦澀。
王詩嫣一邊對著鏡頭微笑，一邊敷衍地說：“知道了，子豪，你彆打擾我直播。” 她指尖快速劃過屏幕，回複著 “謝謝‘財富哥’的火箭”，卻沒看到張子豪轉身時，袖口蹭到了湖邊的蘆葦，沾了一片濕漉漉的水汽——就像他此刻發涼的心。
爭吵變得越來越頻繁。“王詩嫣，你能不能清醒一點！那些都是虛擬的！我們的感情才是真的！”張子豪在一次激烈的爭吵中，忍不住大吼。
“張子豪，你能不能彆這麼幼稚！”王詩嫣也激動地喊道，“我想要的生活，你給不了！直播能給我想要的一切，錢、名氣、還有那麼多人的喜歡！你呢？你能給我什麼？”她指著桌上張子豪剛送來的、用舊報紙包著的桂花糖——那是他跑了三條街買的她最愛吃的老字號，此刻卻被她嫌 “包裝土氣”。
張子豪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看著她眼中對物質的渴望，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地問：“詩嫣，我們一年多的感情，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值錢嗎？”
王詩嫣避開他的目光，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殘忍的話：“張子豪，我們分手吧。我想要的生活，你給不了。我們不合適。”
張子豪如遭雷擊，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痛苦。“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說分手。”王詩嫣轉過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但緊握的手機屏幕上，“霸道總裁”大哥剛發來的消息還亮著：“寶貝彆生氣，哥給你刷十個嘉年華。” 那刺眼的光，讓她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語氣已變得冰冷決絕，“我已經決定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沒有回頭。秋風卷起她的長發，也卷起了張子豪心中無儘的悲傷和失落。他站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手裡還攥著那枚準備送給她的、用楓葉雕刻的戒指——他攢了三個月的生活費，找老手藝人刻了她名字的首字母。戒指邊緣硌著掌心，像一句沒說出口的告彆，碎成了齏粉。曾經的海誓山盟，在現實的欲望麵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