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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漢墓青燈照殘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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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故道的風,總帶著一股子土腥氣,刮過黃土高原的溝壑時,像是有無數冤魂在嗚咽。元封元年的深秋,這風尤其凜冽,卷著沙礫打在一座不起眼的封土堆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很少有人知道,這土堆下二十丈深處,藏著一間鑿空山岩的墓室,而墓室裡的萬年燈,已幽幽燃了百餘年。

易小川跪坐在墓室中央的蒲團上,麵前鋪著半卷新削的竹簡。他身上的玄色襦裙洗得發白,袖口磨出了細密的毛邊,唯有腰間係著的那塊墨玉,還透著溫潤的光。鬢角的霜白在幽藍的燈火下格外顯眼,可若細看他垂在膝頭的手,指節分明,掌心雖有薄繭,卻不見太多衰老的痕跡——隻是那右手腕上,一道青黑色的紋路如蛇般盤踞,從袖口蔓延至手背,細如發絲,卻帶著冰寒的觸感。

“又深了些。”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被風沙磨過。刻刀在“蒙恬兵法·九地篇”的竹簡上頓住,刀鋒反射著萬年燈的光,映出他眼中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不是尋常的衰老,從公元前二〇一年誤打誤撞來到這片土地,至今已過一百二十年,他的身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箍住了,停留在四十歲上下的模樣,卻每隔百年,就會從骨頭縫裡滲出這種青黑的“裂痕”。

徐福那老匹夫說的長生藥,終究是個騙局。

他將刻刀擱在竹筒上,伸手去夠身旁的青銅鏡。鏡麵直徑尺餘,邊緣鑄著繁複的饕餮紋,曆經百年卻依舊光潔如砥。當鏡麵映出他的臉時,易小川忽然愣住了——那不是他此刻的模樣,至少不全是。鏡中那張臉兩鬢微霜,眼角有了細紋,可眉骨的輪廓,眼底的神色,卻隱隱透著二十一世紀那個玩世不恭的考古學徒影子。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鏡麵突然起了漣漪,像投入石子的水麵。影像扭曲、重疊,竟在鏡中裂開一道縫隙:縫隙那頭,陽光刺眼,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年輕人正蹲在土坑裡,手裡把玩著一個青銅方盒,盒蓋上的龜甲紋路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那年輕人抬起頭,嘴角還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正是二十歲的易小川。

“小川……”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觸到冰涼的鏡麵,那影像卻如泡影般碎了。緊接著,鏡中又閃過漫天飛舞的白綢,玉漱公主在天宮穹頂下墜落的身影掠過,她的發絲掃過青銅盒麵,饕餮紋瞬間泛起刺目的紅光。再然後,是刑場上的慘叫,一個穿著囚服的人被按在砧板上,脖頸間的血光與盒蓋開啟時“哢嗒”的輕響重疊在一起——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赫然是年輕時的高要。

“北岩山人……”易小川猛地縮回手,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這四個字不知何時出現在鏡緣的饕餮紋裡,用的是秦隸,卻帶著他獨有的筆鋒。他曾在湯巫山的殘碑上見過這三個字,崔文子說那是一位早已作古的方士留下的預言,可此刻看來……

他不敢再想下去,抓起刻刀想繼續刻簡,卻發現竹簡上不知何時洇開了一片水痕。水痕漸漸變深,竟顯出一行完全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印記:“2010825 考古隊t03”。易小川瞳孔驟縮,指尖觸到那行字,冰涼的觸感透過竹纖維傳來,仿佛來自兩千年後的某個清晨。他曾在隕石碎片的光影裡見過類似的符號,卻從未如此清晰——那是他來自的年代,是考古隊的編號。

難道他此刻刻下的每一筆,早已被未來的人讀過?難道他所經曆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早已寫好的戲?

就在這時,墓室頂部的夯土突然簌簌落下。易小川警覺地吹滅萬年燈,抄起刻刀藏在身後。黑暗中,石門被推開一條縫隙,借著透進來的月光,他看見一個少年連滾帶爬地鑽了進來,懷裡緊緊抱著半塊燒焦的竹片。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褐,臉上橫著一道新結的疤,眼神裡滿是驚惶,像隻被獵犬追急了的幼鹿。

“先生……救我……”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在空曠的墓室裡嗡嗡作響,“官兵說我私藏秦簡,要把我綁去砍頭……”

易小川沒作聲,借著月光打量著少年。那眉眼,那鼻梁,甚至連說話時微微歪頭的樣子,都像極了一個他刻在心底、卻又極力想抹去的人。少年見他不動,連忙將懷中的竹片遞過來,竹片邊緣焦黑,上麵刻著幾個模糊的秦隸:“這是我在鹹陽宮殿廢墟裡撿的,上麵的字……我好像在哪見過……”

易小川接過竹片,指尖觸到焦脆的竹肉,一股寒意順著手臂爬上來。那上麵刻的是《湯巫訣》的開篇,可那“巫”字的寫法,偏偏是他前日在另一卷竹簡上改過的筆勢——融合了後世簡體字的結構,筆鋒裡透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利落。

“你叫什麼名字?”易小川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少年咽了口唾沫,低下頭小聲道:“我叫高要,高大的高,要求的要。”

高要。

這兩個字像重錘敲在易小川心上。他猛地看向少年的臉,又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右腕——那道青黑色的裂痕,此刻正微微發燙。暗格裡的鉛盒突然發出“哢嗒”一聲輕響,半塊墨色的隕石滾了出來,停在少年腳邊,表麵流動的銀色光澤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易小川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惶恐的少年,又想起兩百年後那個在鹹陽宮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趙高,忽然覺得這墓室裡的空氣都冷得刺骨。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時光的旅人,是命運的旁觀者,可當這個本該在刑場上哭喊的少年,活生生地站在他麵前時,他才驚覺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北岩山人……

鏡中的那三個字又在腦海裡浮現。他看向墓室東壁,那裡用朱砂畫著一個模糊的方盒圖案,缺了一角,正與腳邊的隕石碎片形狀吻合。難道從他打開寶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走向那個注定的身份?難道他苦苦追尋的解藥,就是成為那個寫下預言的自己?

墓室之外,元封元年的風還在呼嘯,吹得封土堆上的枯草簌簌作響。易小川撿起腳邊的隕石,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看著少年高要眼中的恐懼,又看了看手中那半塊燒焦的《湯巫訣》,忽然意識到,這漫長得令人絕望的兩千年,或許才剛剛開始。而那個被史書掩埋的北岩山人,從來就不是彆人。

他深吸一口氣,將隕石揣回懷裡,對縮在牆角的少年說:“起來吧,想活命,就彆再提這竹片的事。”

少年怯怯地抬頭,看見易小川眼中那抹複雜難辨的光,像看見了救星,又像看見了另一個深淵。而此刻的易小川,望著墓室穹頂那道細微的裂縫,仿佛能透過厚厚的土層,看見兩千年後的月光,正落在某個考古隊的探鏟上,閃著冰冷的光。

北岩山人……他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腕間的青黑裂痕,在黑暗中又深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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