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的霧氣升騰,緋露諾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眼前的長劍。
長劍上鑲嵌著鳶尾花的形狀的紋飾,劍體輕薄,不像是劍士所用,而更像是女士裝飾所用的禮儀劍。
她用手摩挲著細劍,劍體被保養的極好,倒映著少女那淺色如冰般的眼眸。
少女平日裡不怎麼練劍,但流淌在血脈中的天賦卻又令她掌握著無與倫比的劍術——她的母親曾是奧倫帝國劍聖家族的小姐,作為後代的她體內天生流淌劍聖一脈的血液。
“還沒有好嗎?”
緋露諾垂頭問道,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劍術師協會,原因是不知為何,今日的她特彆想要揮劍。
父親忙於公務,偌大的家中她覺得有些冷清,護衛們不敢向她出手,她甚至連練手的對象都沒有。
於是少女帶著屬於自己的佩劍,一個人溜了出來。
平日的她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在私教眼中,她是個聰慧的姑娘,騎術,刺繡,頌歌,一切能夠彰顯貴族身份的禮儀她諳練嫻熟。
在女傭眼裡,沒有比她通融的小姐,善良,美麗,彬彬有禮,貴族所擁有的一切美好品質她都集於一身。
沒人會覺得緋露諾會做出偷偷跑出家門的事情。
可今天是她的生日哎,十八歲的成年禮。
伯爵堡中的仆從們在為她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而宴會的主人則悄悄跑了出來,她覺得自己應該適時的叛逆一次。
“海因裡希小姐,正在為您尋找適合的對手,請稍等片刻。”
侍從為她又倒了杯茶,緋露諾已經等待了許久,她甚至有些沮喪,想要揮一次劍就這麼難嗎?
她隻需要一位沒有被“賜福”的女劍士而已啊。
令緋露諾沒想到的是,這場她精心預謀的離家出走,早在她踏入劍術師大門的那一刻便就被注意到了,值守的副會長見到伯爵的千金獨自到來,連忙派人向伯爵傳遞去了消息。
而劍術師協會也不敢怠慢,考慮到傳聞中緋露諾那源自劍聖家族的血脈,自然不會用一些名氣大於實力的劍士來糊弄她。
“海因裡希小姐,您的對手已經準備好了,您需要更換服飾嗎?”
直到熱茶的霧氣散儘,才有侍從前來,壓低聲音問道。
“不用。”
緋露諾拿起來自己的佩劍,搖了搖頭。
“這樣就好。”
“什麼?我打伯爵女兒?”
希婭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維卡,看著眼前濃眉大眼的半精靈人,懷疑他要害自己。
“哪有,哪有,什麼伯爵女兒,既然來到了我們劍術師協會,那自然隻是一位顧客而已。”
維卡語氣急切地說道:“這隻是一場正常的對決而已,希婭小姐您不必留手,當然,也不能讓對方輸的太難看,有損伯爵威嚴。”
他用手拇指與食指捏住,留出稍小的空隙,“能贏,但隻能贏一點點。”
希婭緘默,無言以對。
“當然,酬金無論輸贏,都會全款交付給您的,實在不行我個人還能再出一點。”
維卡先生回想起了伯爵的回話。
對於他那唯一的寶貝女兒離家出走,他所回答的隻有一句——“我知道了,記得把緋露諾哄得開心點,今天畢竟是她的生日。”
不是,這他喵算什麼回答啊,他這是劍術師協會,又不是幼稚園,不包含帶孩子的業務啊!
能夠站到維卡這位置的都不是愚鈍之人,他善懂人性,左右揣摩伯爵的中心思想,最終得出來一個答案。
無論海因裡希家的千金小姐提出什麼要求,滿足她就是了。
至於希婭。
他可不認為希婭能夠打敗擁有劍聖血脈的伯爵千金,但凡事都有意外,維卡保險起見,還是告訴希婭要贏的話,也要讓對方輸的體麵。
如果希婭輸了呢?
這不是正好嗎,這本就是他所預想之內的結果,隻要輸的不是太難看,能夠把伯爵千金哄開心了就好,所謂的酬金對於劍術師協會來說九牛一毛,更彆提伯爵千金本身就給了足夠豐厚的報酬。
既能維係劍術師協會的名譽,又能討得伯爵的人情,簡直就是雙贏——他贏兩次!
維卡心中波瀾起伏,心想著會長那個老登年紀也大了,是時候退位了,協會的未來還是要靠我這種棟梁之材啊!
言歸正傳,對於希婭來說,她沒有拒絕這次交易的理由。
維卡覺得自己的喚神儀式沒有成功,隻要她實戰中不展示出賜福就沒有關係,況且就算她施展了也沒用,她的賜福是關於治愈的,對於劍術對決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我接了。”
希婭微眯雙眸,嘴角微微勾起。
劍聖血脈嗎?我劍也未嘗不利!
其實希婭是有些自信的,那麼多難以入眠的夜晚她奮力揮劍,汗水所帶來的成果永遠不會令人失望,她也想知道自己和彆人的差距在哪。
“很好,成交!”
維卡連忙拍板,騰身而起,雙手一合。
“至於裝備的話,你需要協會來提供嗎?”維卡看了眼希婭那不算破舊,但毫無特殊之處的細劍,提醒道:“據說對方的劍是劍聖家族流傳下來的聖劍”
“不需要。”
希婭搖了搖頭,她握緊了自己的那柄算不得貴重的細劍。
那是她在一家鐵匠鋪打工的時候,用兩個月薪水換取的,獨屬於她自己的劍。
少女眼底有光,凝聲開口。
“這樣就好。”
緋露諾看見了自己的對手。
那是一位與她歲數相仿的少女,她係著高高的馬尾,容貌精致,身體挺立著,淺色的紫眸打量向自己。
現在的劍士都這麼好看了嗎?
緋露諾一邊想,一邊握緊了自己手中刻印著鳶尾花圖案的長劍。
她今天格外的想要揮劍,因為隻有揮劍她才能回想起自己母親的樣貌,那日光微熹的上午,病態卻美麗的女人虛弱地將這柄劍遞到還在懵懂的女孩手中,笑容是那麼的溫柔。
“小海因裡希,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
女人低下頭,額頭觸碰著少女的額頭,輕輕地說道,聲音卻那麼的虛弱。
緋露諾的生日,不僅僅隻是她的生日,還同樣是她母親的忌日。
她不喜歡練劍,並不是她不喜歡劍,而是她不敢拿起這柄劍,每當她觸碰之時,她總能想到各種母親還在時的畫麵。
但現在,她已經長大了。
少女反轉劍身,鳶尾花中帶著逝去的祝福,揮舞起微微風聲
像是母親的叮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