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如悶雷炸響,震得簷下銅鈴叮當作響,連帶著整座府邸都仿佛在震顫。
門房老張披著單薄的大褂,趿拉著布鞋,睡眼惺忪地趕來應門。
他剛摸到門閂,曹管家已旋風般衝至前院,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壓低聲音衝著門外怒斥:“作死麼?這般動靜,是想把官差都招來不成?!”
話音未落,他自己卻猛地拉開沉重的門栓。
吱呀!
大門拉開。
管家的身子卻僵在了原地。
寒光乍現。
門外正在迎接他的不是劉護院和十幾名家丁。
而是……一把鋼刀。
鋼刀直抵曹管家咽喉,在他脖頸上烙出一道細密的血痕。
數十名衛所軍肅立階前,神色森然,手中火把跳動著,映照著刀鋒上的凜冽寒光!
“林、林將軍?”管家認出最前方那持刀之人的身份,一時間呆若木雞,磕磕巴巴道:“您深夜造訪有何貴乾?”
林參將笑容猙獰。
他持刀頂著管家咽喉,緩步向前走去。
他前行一步,管家便倒退一步。
“曹管家,怎麼還不讓他們進來?”王路安年邁,視力也不如年輕人那般好使,此時坐在內堂,隻能模模糊糊看到有一群人站在門口,卻看不清對方的服飾、麵容。
利刃在喉,管家渾身戰栗。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淌了下來。
“王家私自豢養盜匪,與虎頭山關係親密,王路安名為富商,實為匪首!今夜又派遣麾下賊眾洗劫村莊,如今人贓並獲,鐵證如山!”林參將朗聲開口,聲若洪鐘。
隨著他大手一揮,十幾具血葫蘆般的屍首被拋進院中,兩個血肉模糊的家丁像破麻袋似的摔在青石板上。
“聖諭!通匪者……”林參將手中刀刃突然向前半寸,曹管家咽喉刺痛踉蹌後退,後腰重重撞上影壁,“誅九族!”
如狼似虎般的衛所軍一擁而入,長刀出鞘之聲不絕。
寂靜祥和的夜晚被瞬間打破。
火把將黑夜燙出無數窟窿,映得刀光如林。
長刀劈開廂房雕花門扇,帶倒刺的馬鞭卷著帳幔將女眷拖出暖衾。
有個穿杏紅肚兜的丫鬟剛尖叫半聲,便被槍杆搗入口中,滿嘴銀牙混著血沫噴在地上。
一時間,踹門聲、怒吼聲、慘叫聲混在一起,許多人連衣服都未穿起,便從臥房中被拖拽著頭發拉了出來。
有些膽大之人不知發生了何事,拚命掙紮叫罵。
“你們要做什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你們敢闖到王家來鬨事,以為我們沒靠山嗎?”
“快去報官!守軍無故闖私宅,草菅人命!”
西邊廂房突然爆出怒罵:“一幫臭丘八,我跟你們拚了……”
但下一刻,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入肉的悶響!
眾人隻見一道血箭飆上窗紙,那具無頭屍身還保持著揮拳的姿勢,脖頸斷口處汩汩冒著血泡。
場間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如遭雷擊,呆立原地,連呼吸都凝滯了。
滿院死寂中,唯有林參將的牛皮靴碾過青石板聲響。
他麵無表情的看著滾到腳邊的頭顱,啐了一口唾沫,對著那雙尚未閉上的眼睛輕聲道:“賤種。”
“非要挨一刀才肯老實。”
火光搖動之間。
火光搖曳間,王路安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手中拐杖重重敲擊地麵,嘶聲怒吼:“住手!住手啊!”
“踏、踏、踏……”
林堅大步走來,兩名衛所軍一左一右架住王路安,強行將他按跪在地。
這位昔日叱吒商場的老人此刻披頭散發,猩紅的眼珠死死盯著林堅,厲聲咆哮:“林堅!你這卑鄙小人!栽贓陷害,濫用職權!你就是記恨當年之事!”
林堅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王家通匪,證據確鑿,本將依律行事,何來栽贓?”
“放屁!”王路安喘息粗重,花白的胡須上沾滿唾沫,“你就是記恨老夫當年沒讓你入股綢緞莊!你就是個披著官皮的強盜!”
昔日林參將剛剛調任到平原縣時,由於軍費短缺,所以便盯上了城中做生意的一些大戶,王家也在其中。
他許諾為大戶們提供庇護,即便大戶出城做生意、運送貨物也能得到守軍的護送,以此來換取每年的分紅和股份。
但當時林參將初到平原縣根基不穩,王路安並未接受他的要求,反而還在某些公開場合嘲諷對方癡人說夢,妄想空手套白狼。
畢竟此時並非戰亂時期,守軍手中的權力比不上縣衙。
王路安拒絕了林參將,反而找到了縣衙的一些稅官來當自己的後台。
有了他的領頭,許多原本搖擺不定的商戶都紛紛效仿,最終林堅的計劃隻能被迫流產。
至此,雙方的梁子便算是徹底結下了。
但由於這些年王家的生意一直做的規規矩矩,而且就算有些違規之處,也不在守軍的管轄範圍之內,所以林堅根本沒有找到什麼機會來收拾他。
這件事在平原縣根本不算什麼秘密。
昔日李牧原身老是跟一群狐朋狗友、地皮流氓混跡在一起,這些人彆的本事沒有,但唯獨消息還算是頗為靈通。
所以在得知王家是幕後主使者後,李牧便第一時間想到了林堅。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有可能成為朋友。
雖然李牧和林堅雙方的地位差距,注定兩人無法平等相交,但至少在這件事,他們可以達成統一戰線!
“本將軍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林堅微微搖頭,眼中儘是譏誚。
王路安胸口劇烈起伏,良久,他咬牙低吼:“好……老夫認栽!王家半數家產,儘數奉上,隻求將軍高抬貴手,放過我一家老小!”
林堅聞言,突然大笑:“賄賂官差,罪加一等!”
王路安目眥欲裂,如困獸般咆哮:“林堅!你這畜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帶下去。”林堅揮了揮手,目光掃過這座雕梁畫棟的宅院,嘴角緩緩揚起。
……
雙溪村。
李牧看著深邃的夜空,盤膝坐在炕上,靜靜等待著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