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如墨,翻滾著直衝雲霄,將天際染成一片灰蒙。
六嬸的屍身漸漸化作飛灰,隨風飄散。
最後一縷青煙消散時,她在這塵世的所有痕跡都隨之湮滅。
……
與此同時,李家小院正熱鬨非凡。
幾口大鐵鍋整齊排列在院中,土灶裡的柴火劈啪作響,火舌歡快地舔舐著鍋底。
李牧將昨日從城裡采買的高粱、酒曲等原料倒在木盆裡,清亮井水衝刷著顆粒飽滿的高粱,濺起晶瑩水花。
“昨兒個進城賣酒,生意紅火得很,咱們的酒已經打出名號了。”他一邊忙活著,一邊對身旁的李采薇說道。
少女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小臉通紅。
“我要在東牆根再起三個灶台,對了,昨日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我順路去請了陳芸姐和三姑來幫忙做工,估摸著快到了。”
“以後哥要經常進山,製酒的事,恐怕日後就要由你操持起來了。”
雖然釀酒利潤豐厚,但李牧心裡很清楚,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還是得靠打獵開寶箱。
一個黑鐵寶箱就能開出“三月春”這樣的秘方,謀得這偌大的利益,若是將來得了白銀、黃金寶箱,開啟出的獎勵自然要更勝過它許多!
想到這裡,他暗自打定主意,即便日後富可敵國,這打獵的營生也絕不能丟。
“哥,我都聽你的。”李采薇乖巧應聲,聲音軟糯得像剛出鍋的年糕。
李牧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比起剛穿越時妹妹那副渾身帶刺的模樣,如今的溫順簡直判若兩人。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陳芸和三姑挎著布包聯袂而來,布鞋上還沾著晨露。
寒暄間,李牧舀了瓢井水衝淨石桌,給二人各倒了碗薄荷涼茶。
三姑“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抹著嘴笑道:“牧哥兒如今可是咱們村的能人了!我這把老骨頭算是沾了你的光,如今也能掙筆養老錢!”
幾人笑著寒暄幾句。
待客套完畢,他便開始傳授釀酒工序,雖說這兩人算是村裡難得的可靠人選,但他還是留了個心眼,隻教基礎工藝,關鍵的配方佐料和蒸餾技法,仍牢牢握在自己和妹妹手中。
這年頭,防人之心不可無。
李牧當著她們的麵進行了一番實際操作。
他特意放慢了動作。
從高粱熬煮的火候把控,到酒曲添加的時機拿捏,連水質配比都掰開揉碎講解,但在添加那包用油紙裹著的佐料時,卻借著轉身取水的動作巧妙遮掩。
兩個婦人看得頗為認真,不時點頭應和。
釀酒之法,本就不算太過複雜。
兩人隻瞧了一遍便已經儘數記下。
“我還要和賈川他們進山,釀酒這攤子,就托付給你們了。”李牧背起獵具乾糧,輕吹了一聲口哨,熊羆如黑色閃電般從簷下竄出,油亮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
這家夥似乎嗅到了山林的氣息,興奮地繞著主人打轉,粗壯的尾巴將塵土掃得飛揚。
一人一犬出了家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道路儘頭。
“得,咱們也彆閒著,趕緊乾活吧……”
三姑麻利地卷起衣袖,粗糙的手掌攪動著盆裡的高粱,水珠濺在她靛藍色的粗布圍裙上,“牧哥兒給工錢爽快,咱們可不能偷奸耍滑。”
“芸姐,你的手傷成這樣,先修養幾天再來吧。”陳芸正要幫忙,卻被李采薇一把拉住,少女目光落在對方纏著麻布的右手上,那滲血的傷痕看得她心疼不已:“我去跟哥哥說,這幾日不算你曠工,工錢照發。”
“這點小傷算啥?”陳芸滿不在乎地晃了晃手,“昨晚找二拐叔敷了藥,早就不疼了。”
她故意活動手指證明,卻冷不防扯到傷處,疼得倒抽涼氣。
李采薇又勸了幾句,但陳芸卻很執拗。
“好了好了!”最後還是三姑一錘定音,把洗高粱的差事塞給她,自己扛起了最費力的攪拌工作:“芸丫頭先做些輕省活計,洗洗涮涮,單手也能做,其他的……便等傷好了再說。”
分完了工,三人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院門外突然傳來啪嗒啪嗒的踩水聲。
李采薇聞聲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名高大漢子衝了進來。
隻見那漢子渾身濕透,靴子上沾滿泥漿,粗重的喘息聲像拉風箱般急促:“牧哥兒!快叫牧哥兒出來!”
“虎子哥!”
她聞聲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活計:“我哥跟人進山去了,已經走了快一個時辰。”
那一路小跑而來的漢子,正是好幾日都未見蹤影的薑虎!
他此時大汗淋漓,狼狽不堪,滿臉焦急之色。
自從昨晚得知了馬幫幫主對三月春的釀造之法產生了興趣,要命人調查此事後,他便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馬幫的手段,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秦蠍虎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手段極為狠辣!
他若要釀酒之法,便絕不可能通過和平手段來交易、購買。
馬幫做事,一向是強取豪奪!
薑虎一整夜都未眠,今天一早城禁剛解,他便匆忙找了個借口離開馬幫,一路跑回雙溪村準備給李牧報信,順帶商議一下此事該如何應對。
但沒想到緊趕慢趕,李牧還是先他一步離了家。
大龍山遼闊無比,又處處凶險,若想要在裡麵找幾個人無疑於大海撈針。
“娘的!”薑虎泄了口氣,拳頭狠狠砸在石磨上,震得晾曬的簸箕簌簌作響。
“虎子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李采薇見他神色凝重,慌忙內心頗為不安,開口追問道。
薑虎的目光在院內掃視一圈。
陳芸正彎腰淘米,三姑在灶台前忙碌,兩人都豎著耳朵往這邊張望。
“我在馬幫……”他從牙縫中擠出半句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算了,大老爺們兒之間的事告訴你也不懂!等牧哥兒回來,我親自跟他說。”
薑虎看著李采薇,暗暗歎氣。
這丫頭性格溫良、安分守己,平日連殺雞都不敢看,若知道馬幫那些剝皮抽筋的手段,心神慌亂之下恐怕無法保守秘密。
這院裡人多嘴雜,消息一旦被傳出去可就壞了,如今的雙溪村,想要看李牧倒黴的人太多了。
但凡有多嘴之人向馬幫告密,不單是李牧,連他薑虎都要受到牽連!
“那……晌午留下吃飯吧。”李采薇強作鎮定,露出一抹笑意,手指無意識地繞著發梢,“哥哥前日獵的野豬,肥得流油,配上新摘的青菜頭,可香了。”
“不了。”薑虎深吸一口氣,他料想馬幫的探子就算再厲害,總不會這麼快就摸到雙溪村來,壓低聲音道:“我先回去補個覺!記住,牧哥兒一回來,立刻讓他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