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薑虎躺在自家炕上,雙目無神看著屋頂。
懷裡那份釀酒方子像塊燒紅的炭,烙得他胸口發疼。
他翻來覆去,粗布被褥被擰成了麻花,榮華富貴近在咫尺,可他心裡卻像壓了塊磨盤,沉得喘不過氣。
李牧取出銀兩的一幕,不斷在腦海之中翻騰著。
那些溫和、尖銳、憤怒、嘲諷的話,也像是一根根尖刺,不斷紮在薑虎心口上。
“操!”薑虎猛地躥起來,舀起一瓢井水灌進喉嚨,剩下的半瓢澆在頭頂,水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淌,在夯土地麵上砸出深色的坑。
“李牧,你個驢操的!”他拳頭砸得水缸嗡嗡響,眼白裡爬滿血絲,“你倒是掄刀砍我啊!罵我個狗血淋頭啊!這樣,老子也能心安理得去接受馬幫的好處!”
“現在,你讓老子怎麼選?怎麼選?!”
……
破曉時分,李牧他們便已經出發。
他的獵弓在晨霧中劃出一道黑線,賈川跟在後頭,腰間柴刀磕碰著大腿發出悶響。
小武舉著鬆明火把,火光照耀著左手木板上墨跡未乾的“招獵”二字。
上次招攬獵隊成員,附近村落中的漢子們都聞訊而來,隻可惜符合條件的太少,而今日他特意在天還未亮之前便出發,來到了幾十裡外的象牙鎮,希望能夠找到一些驚喜。
這年頭糧食短缺,普通的平民百姓一年到頭可能都吃不上幾次肉,獵人便成了許多人都眼紅的行當,可由於山中凶險,大部分人又怕擅用弓箭被官府查處,所以隻能望洋歎興。
而李牧擁有弓箭文書,相比於其他狩獵隊擁有著極大優勢,所以消息一放出去,這座偏僻村鎮的曬穀場上很快便擠滿了精瘦的莊稼漢。
經過篩選,八名體格壯碩的漢子力壓眾人,站在了李牧身前。
“各位如此捧場,我也不能小氣,來,先發些肉脯!”李牧露出笑容。
賈川聞言,立刻便從隨身攜帶的包袱中取出了幾塊熏製的豬肉,每人至少分到了兩三斤。
這一下,幾名漢子的態度立刻變得越發恭敬火熱起來。
旁邊那些不幸落選的男人們,此時更是忍不住舔舐著嘴唇,眸光中露出嫉妒羨慕的神色。
這年頭,豬肉雖然比不上羊、鹿,但也要賣到七十文,八個人所分的肉脯加起來便是一兩多銀子!
大方的東家,無論何時都受人歡迎。
“你們都用過弓麼?”李牧開口問道。
“我以前做過官府的更卒,使過幾天弓箭,但不算太熟絡。”為首的一名漢子走上前來,握住賈川遞過來的獵弓,身子下沉,彎弓搭箭瞄準了十幾步外的一棵枯樹。
嗖!
隨著弓弦一鬆,箭矢歪歪扭扭飛了出去,擦著樹乾落在了草叢中。
更卒,便相當於後世的民兵。
他們是官府人手不足時才會從民間臨時征調來充數的差役,其身手自然和真正的百戰老卒無法相比。
而剩下的那幾人一一上前來展示,其水準都和第一個差不多。
“箭射的不準可以練。”李牧倒是沒有太大的失望之意,畢竟像賈川這樣的人太難得,不可能遍地都是:“我可以教你們射箭,教你們用刀槍……”
“但膽氣,卻是天生的!你們夠足嗎?”
聞言,這八名漢子立刻拍著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道:“您放心,俺們都是在墳頭上睡過覺、敢生吞活蛇的純爺們兒,這膽量,絕對杠杠的!”
“進了山,不管是碰到熊瞎子還是大蟲,俺們都絕對不打哆嗦!”
李牧聞言笑了笑,他再次開口道:“進山當獵戶,那可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的行當,而且……要麵對的也不止是山中的豺狼虎豹,更有同樣在山中搶飯吃的同行!”
“最近幾日,又有些臟心爛肺的惡人盯上了我們,說不定過段時間便要起一番衝突,到時候斷手斷腳、鬨出人命都是有可能的。”
“咱們在山中狩獵一起發財,可若是碰上了這種事,你們願意一起幫忙麼?”
八名漢子聞言陷入了沉默。
他們隻是想加入狩獵隊混口飯吃,但卻沒想到這活計竟然如此凶險。
不光和野獸鬥,還要和人鬥?
這刀口舔血的凶險性,不禁讓他們萌生了一絲退意。
“你……能給我們多少錢?分給我們多少獵物?”為首的那名漢子突然開口問道。
李牧緩緩伸出兩根手指。
“二錢銀子?散了散了!”那漢子惱怒的喊著。
“每月二兩,”李牧平靜說道:“另外,每成功完成一次狩獵或是與人廝鬥,便額外獎勵三斤肉食,上不封頂。”
“什麼?”
“二兩銀子?”
人群頓時宛若炸開了鍋一般。
二兩銀子,在如今這個時代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高價工錢,再加上這麼多肉,足以讓一個處於風雨飄搖的家庭脫胎換骨,邁入小康生活!
李牧第二次招攬狩獵隊成員,選擇支付報酬的方式和賈川他們完全不同。
如果說賈川他們是原始股東的話,那麼第二次招攬的新成員便是雇員,每個月隻拿固定薪酬,不參與分紅。
“若是傷了殘了呢?”
“另有安家費!”
聞言,那為首的漢子卻依然有些猶豫,似乎在算計著為了這二兩銀子,要冒生命危險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哼,男子漢大丈夫在這世上活一遭,便不能過的窩窩囊囊,狼行千裡吃肉,狗行千裡吃屎!”李牧突然冷哼了一聲,凶厲的目光掃過眾人:“想讓爹娘妻兒過上好日子,畏首畏尾又怎可能做得到?”
“我就問一句,是要刀光劍影、捧著銀錢回家,還是繼續縮著卵子種地?”
八名漢子眉心狂跳,最終狠狠一咬牙,異口同聲道:“成!我們加入狩獵隊,不管遇到何等凶險都願相助,絕不臨陣脫逃。”
“既然你們肯端我的飯碗,那以後行事便要聽從號令,若有違背者,後果自負。”李牧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從腰間拔出柴刀釘在旁邊枯樹上。
刀身顫抖,寒光攝人。
八名漢子心中一驚,齊齊抱拳:“聽您的!”
“嘩啦!”
李牧隨手將八隻小銀錠取出,挨個拋給幾人:“這是預付你們本月的一半月錢,回去收拾行囊,和家人交代一番,便和我同回雙溪村!”
銀錠拋出的弧線亮得刺眼,他們接住時感覺掌心都在發燙。
最後那個接過錢的漢子,突然抽出彆在後腰的鐮刀,“哢”地削掉半截小拇指,咬牙道:“這指頭昨兒叫毒蟲咬了,橫豎要爛,與其花錢買藥,倒不如一刀剁了乾脆!東家,夠膽不?”
鮮血橫流。
那漢子卻咬著牙,一聲疼都沒喊。
李牧大笑,解下腰間的水囊扔了過去:“是個硬漢,老子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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