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溪村的鄉道狹窄如腸,勉強僅容四五匹馬並排衝鋒。那架燃燒的騾車呼嘯而來,幾乎占據了半條道路,根本避無可避。
更令人心驚的是伴隨著衝天火光,李家大院裡竟又衝出一輛烈焰熊熊的騾車!
第三輛、第四輛……直至第七輛!
七輛燃燒的騾車如同火龍出淵,攜著滾滾濃煙直撲馬隊。
鐵門神雖在第一時間就想勒馬轉向,卻為時已晚。
馬隊衝鋒之勢一旦形成,便如離弦之箭,再難收住,即便前排勉強止步,後方的馬匹也會推擠而上,釀成更慘烈的踩踏!
轟!
鐵門神的黃驃馬與騾車轟然相撞。
刹那間,他隻覺天旋地轉,眼前儘是翻滾的火光與嗆人的濃煙。
骨骼斷裂的脆響與騾馬嘶鳴交織在一起,他的身體如斷線風箏般被拋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還未及爬起,就見漫天馬蹄如雨點般落下。
李牧望著鄉道上人仰馬翻的混亂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這些騾車皆是近日劫掠馬幫所得,如今化作火陣,雖損失些銀錢,卻換來這場漂亮的防守反擊。
“我們小瞧這鄉下小子了!他竟然能夠想出這種方法來應對馬幫的衝鋒!”
先前開口的那名藍衫漢子瞪大了眼睛,看著鄉道上混亂的一幕——受傷的馬匹倒在地上哀鳴著,有許多騎手被壓在馬下,掙紮哀嚎。
還有一些黃驃馬受驚,撒丫子便在村中狂奔起來,完全不聽從騎手的號令。
這些畢竟隻是乘用馬匹,並未經曆過血火的戰馬,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場麵?
在火光與慘叫的刺激下,它們早已失去控製,原本氣勢洶洶的馬隊,轉眼間土崩瓦解。
“可惜啊,即便解決了馬隊,馬幫還有三百精銳。這些人一擁而上,光靠人海戰術也能踏平這小院。”
“這小子確實機智,但若沒有後手,今晚恐怕……”
“要不要出手相助?”
“噤聲!再觀望觀望!”
陰影中,各方勢力的探子們低聲議論幾句,又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想知道麵對三百馬幫精銳,李牧還能有什麼辦法?
幾名大漢將渾身是血的鐵門神從人堆裡拖出。
雖然被馬蹄踐踏,但他憑借強健體魄,傷勢並不致命。
“好個狡猾的小子!難怪下山豹會栽在他手裡。”鐵門神喘著粗氣,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一把推開攙扶的手下,抄起沉重的九環大刀,大步衝向院門:“折了馬隊,丟了顏麵,讓道上兄弟看儘笑話!要想回去不受責罰,現在就跟我殺進去,把李牧剁成肉醬!”
今夜,馬幫可謂顏麵掃地。
數十人的馬隊竟被輕易擊潰,此事必將成為江湖笑談。
馬幫眾人羞憤交加,他們能想象暗處那些觀戰者此刻的譏笑。
這件事,得讓人嘮一輩子!
院內,賈川握刀的手不住顫抖。
即便他這個老兵,也被四麵八方的喊殺聲驚出一身冷汗。
當年追殺蠻人時,他們正值壯年,又有精銳戰友相助,可如今他們已經不在巔峰,更何況除了李牧、小武和六子外,其餘八人都是新人。
能贏嗎?
不,應該說……能活下來嗎?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將目光齊齊轉向李牧。
而李牧的神色依然平靜,緩緩將手探入懷中,握住了那枚斑駁的銅質護心鏡。
“今晚,就全指望你了!”
他眉心顫抖,衝著身後賈川等人道:“你們先回屋裡去。”
“牧哥兒?”賈川愣了一下。
“走!”李牧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
賈川等人雖滿腹疑惑,卻不敢違抗,隻得退回屋內。
“現在想躲?晚了!”鐵門神見狀狂笑,“就這幾間破屋子,能擋得住老子?”
“殺啊!”
“推倒院牆,踏平這裡!”
喊殺聲震天動地。
屋內,賈川等人急得團團轉。
“牧哥兒這是要做什麼?讓我們回屋不是等死嗎?”
“老子寧可戰死,也不要這麼窩囊!”
“難道他要投降?獨自留在院裡不是送死嗎?”幾人咬牙切齒,汗如雨下。
唯有李采薇安靜地坐在床邊,雙手緊攥衣角,聽到眾人的話,她突然抬頭,聲音堅定:“我相信哥哥。”
眾人一怔。
“我相信他一定有辦法!”她再次重複一句。
……
“李牧完了。”
陰影中,藍衫漢子搖頭歎息:“他的同伴都被嚇的退回到了屋中,隻留下了他自己。”
“勝負已分,不必再看下去了。”
“哎,馬幫的地位還是難以撼動!”
“這小子果然就隻是個愣頭青,傻愣愣的去挑釁馬幫,還以為有什麼底牌呢,結果就隻是用了個火騾陣……”
“白期待一場。”
觀戰者們紛紛起身,準備離去。
夜風驟起,火把明滅不定。
鐵門神獰笑著撞開搖搖欲墜的院門,九環大刀在月光下泛著寒芒。
他魁梧的身軀像頭蠻牛般衝在最前,身後三百馬幫精銳如潮水般湧來。
李牧看著這些猙獰麵孔,嘴角突然出現了一絲冷笑。
右手稍微發力,懷中的銅鏡瞬間破碎。
“李牧!你的腦袋老子收下……”鐵門神獰笑。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一股陰風自地底呼嘯而起,卷著砂石落葉盤旋上升,院中所有火把被吹的同時潰縮,幾欲熄滅,整個世界瞬間暗了下來、仿佛被潑了墨。
“怎麼回事?!”鐵門神眼前一黑,本能地刹住腳步。
黑暗中,忽然亮起兩點猩紅。
就像是一雙眼睛。
那紅光越來越近,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鐵門神渾身汗毛倒豎,九環大刀下意識橫在胸前,卻聽見嗤的一聲輕響。
一柄丈二馬槊自黑暗中破空而出!
精鋼打造的槊尖先是挑碎了九環大刀的刀身,碎片如雪花般迸濺,去勢不減的槊刃接著撕開他的衣衫,穿透胸骨,將鐵門神二百多斤的身軀直接挑離地麵。
鐵門神的慘叫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見溫熱的鮮血順著槊杆流淌,滴落在下方持槊之人的鐵靴上,發出嗒嗒的輕響。
寒風停滯,幾欲熄滅的火光再次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一切。
慘叫聲,引起了那準備離去的藍衫漢子的注意。
火光下,他轉過頭,看見永生難忘的一幕!
鐵門神像隻被釘在牆上的飛蛾,四肢抽搐著被馬槊挑在半空。
那柄傳說中重達二十八斤的九環大刀,此刻已成了半截,正插在五步外的泥地裡,刀柄猶在顫動。
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那個從黑暗中緩步走出、手持馬槊的高大身影!
他身著一身破舊戰甲,鐵片上沾滿陳舊血漬。
金色的麵甲縫隙中透出兩點猩紅,每走一步都帶著金鐵交鳴之聲。
而伴隨著沉重腳步,在他身後,竟然有十八個相同裝束的男子走了出來。
三百馬幫精銳齊刷刷後退三步,神色驚恐,有人甚至被嚇的一屁股癱坐在地。
這一刻,空氣仿佛凝固了。
不知誰顫聲喊了一句:“這……這難道是總兵府的鐵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