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掌櫃剛踏出望春樓,迎麵撞上九月微涼的秋風,酒意頓時散了大半。
他眉心微顫,指節攥得發白,心中不斷回蕩著夥計方才傳來的消息——城南破廟,竟有個獵戶在兜售上等熊膽!
“備轎!不,牽馬來!”許掌櫃一腳踹在旁邊呆立的夥計身上,怒罵道:“再磨蹭半步,這買賣就被人截胡了!”
如今縣衙懸賞熊膽的消息早已傳遍平原縣,但凡有點門路的商人,都在暗中盯著這樁買賣。
可誰也沒想到,竟有個愣頭青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兜售這等珍貴之物!
這不是送上門的肥肉嗎?
……
此時城南土地廟外。
大柱慢悠悠地擺好攤位,將分割好的熊屍一一陳列在桌案上。
忽聽得廟外馬蹄聲碎,他唇角微勾,順手將油布包裹的黑熊膽往上一擱。
那膽囊在日光下泛著琥珀般的光澤,膽管處還凝著未乾的血珠,顯然剛獵殺不久。
“這熊肉怎麼賣?”
馬蹄聲漸止,身材肥胖的許掌櫃翻身下馬,大踏步走了過來,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但他的目光,卻死死盯在桌案正中央。
一顆碩大的熊膽,赫然擺放在肉塊之上!
許掌櫃的呼吸瞬間急促了幾分。
這正是官府懸賞的物件。
若是上交上去,不僅能得三十兩黃金的賞錢,還能換取一份一年份的免稅文書。
如今許家老窖被“三月春”壓得喘不過氣,若能省下這筆稅銀,便能降價競爭,或許還能在這商戰中翻盤!
可問題是……
這熊膽如此珍貴,怎會有人隨意擺攤售賣?
許掌櫃心中狂喜,但多年商海沉浮的警覺讓他並未貿然開價,而是先試探一番。
“熊肉二十文一斤,熊掌另算。”大柱頭也不抬,慢悠悠地用草繩紮著熊掌,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
許掌櫃眯起眼睛,故作隨意地踢了踢地上的熊皮:“這皮子倒是完整……”
“掌櫃的好眼力!”大柱終於抬頭,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笑容,“這黑熊是昨兒個在後山獵的,一箭穿眼,半點沒傷著皮子,今早剛帶進城,新鮮著呢!”
許掌櫃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從懷中取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信紙,遞了過去:“獵戶,我家府上近日要辦宴席,客人想吃些野味,你瞧瞧這清單上的東西,若能獵來,我出高價!”
說話間,信紙赫然遞到了大柱身前。
大柱憨憨一笑,看也不看那信紙,擺手道:“掌櫃的,您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從小家境貧寒,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這上麵密密麻麻的,跟鬼畫符似的,我一個字都認不得!”
“您若想要什麼,不如直接念給我聽!”
許掌櫃目光一閃。
莫非眼前這人,真是個不識字的傻小子?所以才不知道官府正在高價懸賞熊膽?
老子的運氣真就這麼好?
他心中狂喜,麵上卻不動聲色,故作遺憾地收回信紙:“罷了,反正還有幾日,到時候再說吧。”
隨即,他手掌摸向桌案上的熊肉,仿若不經意般問道:“這熊肉倒是新鮮,可惜太肥了……倒是這熊膽不錯,怎麼賣的?”
“哦,這個啊。”大柱突然把熊膽往懷裡一揣,“這個不賣,要留著給俺娘治眼疾的。”
許掌櫃頓時急了,一把拽住大柱的胳膊:“小兄弟且慢!老夫認識縣城最好的大夫,足以幫你娘治病!這熊膽不如讓給我,我出三十兩銀子。”
大柱瞪圓了眼睛:“三十?我以前聽彆人說,熊膽可是值八九十兩哩!”
“胡說!”許掌櫃突然拔高嗓門,又趕緊壓低,“那是以前的價格,現在早已降價,根本不值這麼多錢。”
說著,他還左右張望,“這樣,一百二十兩,現錢。”
官府懸賞三十兩黃金,折合四百五十兩銀子,再加上免稅文書,價值遠超千兩。
若真能用一百多兩買下,簡直是天降橫財。
大柱撓撓頭,突然指向許掌櫃身後:“那位老爺說給我一百八十兩哩。”
許掌櫃猛地回頭,果然看見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帶著兩個跟班正往這邊走,他頓時急了,從袖中掏出錢袋:“二百兩!現在就交割!”
“可俺娘……”大柱還在猶豫。
恰在此時,許家酒坊的夥計匆匆跑來,壓低聲音在許掌櫃耳邊低語幾句。
“城門的告示,果真還沒揭下?”許掌櫃雙眼一亮,當即下定決心,將錢袋裡的銀子和兩張銀票一股腦塞了過去:“廢話不多說,四百兩,一口價!”
他必須搶在彆人之前,拿下這顆熊膽。
大柱接過銀票,裝模作樣地數了數,這才咧嘴一笑:“行,掌櫃的爽快!這東西是你的了。”
許掌櫃一把奪過熊膽,心中狂喜,連聲催促夥計:“快!牽馬,立刻去縣衙!”
他縱馬飛馳,肥胖的身軀在馬背上顛簸,額角的汗珠順著漲紅的臉頰滾落,死死攥著韁繩,另一隻手護住懷中的油布包裹,生怕那珍貴的熊膽有半點閃失。
"讓開!統統讓開!"
鞭梢在空中炸響,街上的行人慌忙避讓。
幾個挑擔的貨郎躲閃不及,籮筐裡的瓜果滾了一地,卻被緊隨其後的馬蹄踏得稀爛。
許掌櫃看都不看一眼,滿腦子都是那三十兩黃金的懸賞和免稅文書——有了這些,許家老窖就能起死回生!
縣衙門前,兩名當值的衙役正倚著朱漆大門打盹。
忽聽得馬蹄聲如雷,抬眼便見許掌櫃策馬直衝而來,驚得連忙橫起水火棍:"站住!縣衙重地,豈容縱馬喧嘩!"
許掌櫃猛勒韁繩,那匹青驄馬人立而起,險些將他掀翻在地。
他狼狽地滾下馬鞍,卻顧不得整理淩亂的衣袍,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衙役麵前,從懷中掏出油布包裹,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快、快稟告知縣大人!許某許某尋到了懸賞的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