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二小姐被人打了?!”
漕幫堂口內,範文斌猛地一掌拍在案幾上,力道之大竟將滿桌杯盞震得叮當作響,一盅滾燙的參湯潑灑在青磚地上,蒸騰起陣陣白霧。
幾名鼻青臉腫的家仆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地麵,不敢直視那張因暴怒而扭曲變形的臉。
為首的家仆顫聲道:“大、大爺息怒……實在是那群暴民太過凶悍!有個黑臉大漢,一拳就把二黑打飛三丈遠,現在還在醫館嘔血!”
“廢物!”範文斌一腳踹翻身旁的黃花梨木凳,額角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動,“沒報我漕幫的名號?”
“報了啊!”家仆慌忙叩首,“可那幫人非但不懼,反倒出言譏諷,說……說咱們漕幫昔日不過是跟在馬幫後頭撿剩飯的狗……”
另一人立刻附和:“還說咱們能出頭,全賴走了狗屎運!”
哢嚓一聲,範文斌手中的青瓷茶盞被捏得粉碎,瓷片深深紮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
自馬幫覆滅後,漕幫已穩坐安平第一把交椅。
老幫主年邁不理事務,如今這偌大幫派,實權儘在他範文斌之手——正如昔日的秦蠍虎!
“劉堂主!”範文斌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點齊兩百弟兄,帶上家夥!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話音未落,大門嘭的一聲被撞開。
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踉蹌撲入,華貴的蘇繡襦裙沾滿泥汙,精心描畫的妝容被淚水衝刷成花臉貓——正是範家二小姐範希柔。
“哥!”少女死死揪住兄長衣襟,嗓音嘶啞如破鑼,“我要他們死!全都得死!”
範文斌看著妹妹脖頸上的血痕,眼中凶光暴漲:“走!哥讓你親眼看著,他們是怎麼丟掉小命的。”
……
城西,錦繡坊門口。
李牧搬了一張太師椅,優哉遊哉的斜坐在那裡,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
在他身後,薑虎和賈川等人抱胸而立。
“咱們大齊的官場朝堂雖然爛,但有一樣東西卻還不錯……懸賞金倒是給的蠻及時。”他從懷中摸出兩張麵值三百兩的銀票,在眾人麵前晃了晃,開口道:“衙役們驗明了黑牙的身份後,就把銀票發了下來。”
“一會兒薑虎去錢莊把它換成現銀,狩獵隊每人發放十兩,算是賞錢!”
聞言,眾人又是一陣歡呼。
狩獵隊的漢子們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煉,都已經成長為一個個敢打敢拚殺的猛士。
而李牧十分知曉怎樣才是最好的禦下之道。
想要征服一群狼,便要給它們吃肉。
想讓部下為自己賣命,便要給夠賣命的銀子。
畫大餅……
是最無用的激勵之法。
無論是現代還是古代,激勵部下、增加凝聚力最好的方法便是——發錢!
"牧哥兒"王大嫂搓著圍裙,方才扇耳光最狠的粗手此刻微微發抖,"那丫頭要是帶人來"
薑虎嗤笑:"現在知道怕了?剛才是誰把人家千金小姐騎在地上揍?"
"呸!"婦人漲紅了臉,"那小賤蹄子活該!"
“事兒乾了就彆怕。”李牧神態倒是十分平靜:“天塌下來,不是還有我撐著麼。”
看到他這幅樣子,眾人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氣氛變得輕鬆了許多。
就在此時,一陣嘈雜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李牧隻覺得連自己坐下的青石板路都開始微微顫動。
他抬頭看向街頭。
隻見有一群身著青衫短褂、持握著棍棒的漢子們,凶神惡煞的向這個方向大踏步走來。
隊伍人影綽綽,一眼看不到頭。
粗略看去,便可知絕不下於兩百人!
咕嚕……
看到這一幕,那些婆娘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隻感覺掌心冒汗。
她們從未經曆過這種大場麵,此時即便有李牧坐鎮,也依然有些手腳發軟。
李牧眯眼。
他瞧見在人群最前方,範文斌依然穿著那身標誌性的藍衫,身旁則是方才經曆了一番痛毆的那名少女。
近些日子,漕幫在城中風頭無兩。
此時,他們如此大規模的動作,自然引來了許多路人的駐足。
“漕幫這是要做什麼?”
“你不知道?方才錦繡坊的新東家打了範文斌的妹子!”
“老天啊……這個新東家真是瘋了,他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禍事?”
“哎,看來今天的護城河裡又要多十幾具屍體了……”
路邊的酒樓、茶攤中,許多好事者竊竊私語,仿佛又要見證一場血腥悲劇的發生。
啪!
啪!
李牧翹起二郎腿,伸手撫摸著熊羆的大腦袋,瞧著越發靠近的漕幫隊伍,突然整理了一下衣袖站起身來。
“哥,就是他!”
範希柔哭的梨花帶雨,指著錦繡坊門口的李牧等人尖聲道:“就是他讓人打的我!”
“好個狗膽包天的畜生,打了我妹子不逃,還敢在門口擺龍門陣……”範文斌眉心狂跳,他冷笑連連,厲聲喝問道:“那小子,你姓甚名誰?快快報上名來,否則若是今日死在此地,老子想為你刻個碑都不成!”
李牧扭了扭腦袋,邁步向前迎了上去。
“你他娘……”範文斌見他不理會自己,當即怒火中燒,剛要命手下衝將過去將對方剁成一千八百段,卻突然看清了對方的麵容。
一瞬間。
他感覺渾身打了個激靈。
腦海中,突然浮現起那天深夜十幾名身著鐵甲、宛若魔神般的身影。
以及,那仿佛來自地獄般的猩紅眼眸!
雙溪村。
馬幫三百精銳,如割麥子一般倒下!
慘嚎驚天。
血流成河!
範文斌瞳孔緊縮,臉頰上的肌肉不自覺抽動,宛若雕像般矗立在原地,隻感覺渾身冰冷,喉間無意識磕磕巴巴道:“你……你是李……”
“雙溪村無名小卒李牧,初到貴寶地。”李牧甩開衣袖,嘴角露出微笑,衝著範文斌恭恭敬敬一抱拳躬身,姿態謙卑得近乎諷刺:
“還望隻手遮天的範爺格外開恩,給條活路,賞口飯吃!”
一時間。
寂靜無聲。
範文斌看著衝自己恭敬行禮的李牧,總覺得下一刻,自己便會被一杆長矛刺穿、挑入空中。
給條活路?
賞口飯吃?
我?
他大腦一片空白、汗如雨下,隻感覺雙膝發軟,噗通一聲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