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漸漸駛離喧囂的城門。
窗外景色由繁華街市轉為蔥蘢郊野,沈白榆悄悄掀起車簾一角,郊外春色正好,伴著微風,分外愜意。
她回頭想說什麼,見蕭禦川在閉目養神,便閉了嘴。
馬車行了一段,桃林深處的彆院漸漸映入眼簾,是彆致的青瓦白牆。
待馬車停穩,蕭禦川先一步下車,想伸手,卻又收了回去,道,“你慢些。”
沈白榆提裙下了車,剛隨蕭禦川踏入院門,耳畔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鈴聲。
沈岱一身窄袖錦衣坐在院中,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揉捏著手中泥巴,袖口沾滿泥點,動作間,腕間防走丟的鎏金鈴鐺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是為了讓人知道他去了哪兒……原本做了嵌小鈴鐺的腰帶,”蕭禦川目光落在沈岱身上,解釋了句,“他總揪著鈴鐺到處丟,這才改成了手鏈。”
沈白榆望著兄長恬靜的側顏,眼眶微熱,“王爺費心了。”
院牆四周肅立著十餘名佩刀侍衛,見蕭禦川到來,正要行禮,卻見他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眾人會意,悄無聲息地退至院外。
沈岱沉浸在自己世界裡,沒察覺人來,還在埋頭捏泥人,一邊捏,一邊嘴裡還不住地咕噥:“壞川川……可惡……”
川川?
沈白榆心頭一跳,還未來及反應過來,身側的蕭禦川已經大步上前。
方才還冷峻自持的敬王殿下,此刻竟撩起錦袍前擺,毫不猶豫地在泥地上單膝蹲下。
那錦袍垂在全是濕泥的地上,他卻渾不在意,隻傾身與沈岱平視:“又趁我不在罵我了?”
聽到聲音,沈岱這才抬頭,在看到蕭禦川的瞬間,懵懂眼睛倏地亮了,沾著泥巴的手指不由分說就去抓蕭禦川的衣襟:“川川!”
原來是這個川川啊。
沈白榆差點笑出聲,抬袖掩住了唇。
衣襟上留下幾道醒目的泥手印,還蹭到了交疊的裡衣,蕭禦川卻沒在意,隻無奈道:“說了多少次,要叫禦哥。”
蕭禦川分明才十九。明明年紀比人小,還哄著人叫哥。
可此刻,他蹲在沈岱麵前,耐心哄著人玩的模樣,卻真像個有擔當的兄長。
沈岱獻寶似地舉起了手中歪歪扭扭的泥人,“川川!快看我捏的你!”
蕭禦川看了一眼,嫌棄地皺了皺眉,指尖一彈泥人腦袋,毫不客氣道:“什麼醜東西,也敢說是我?”
“壞川川!你才醜!”沈岱生氣了,抓起一把濕泥就往人臉上抹。
“……!”蕭禦川猝不及防被襲,蹲著的姿勢讓他無處可躲,微偏過頭,還是被蹭了一臉泥。
堂堂敬王殿下,此刻也是被欺負得沒了脾氣。
“彆玩了。”他抬手擦掉臉上泥濘,又給沈岱擦了擦手,語氣無奈,“看我給你帶誰來了。”
沈岱一扭頭,這才注意到自家妹妹,沾著泥星子的臉上綻開澄澈笑意,他雀躍地舉起另一個歪歪扭扭的泥人,喊著:“阿瓷!阿瓷快看!這個是阿瓷!”
他手中小泥人捏的圓滾滾的,勉強能看出人形輪廓,但愣說是她,就有點牽強了。
沈白榆上前雙手接過還帶著濕意的泥人,違心誇了一句,“漂,漂亮。”
沈岱得了誇獎,咧嘴一笑,滿意了。
轉頭又去和蕭禦川玩去了,揪著人非要對方也誇一句,看著倒是沒有先前那般依賴她一個人了。
“小姐!”碧蕊捧著藥碗快步走來,看到她,欣喜喊了一句。卻還不忘先喊丫鬟取來溫水帕子為沈岱淨手,而後才快步走到沈白榆身邊。
碧蕊歡喜道,“奴婢和大公子可都想死小姐了,卻總見不到小姐,還好王爺總來,大公子現在就纏著他鬨,偏王爺由著公子胡來。”
沈白榆望著眼前景象:沈岱舉著剛那泥人直往蕭禦川眼前湊,逼得那人接過泥人,違心道了句尚可,這才罷休。
沈白榆心頭泛起暖意。此刻的兄長,可比從前在沈家時鮮活多了。
蕭禦川接過藥碗,指尖在碗邊試了試溫度,遞到沈岱唇邊:“都喝了。”
沈岱倒是半點不矯情,捧著碗咕咚咕咚灌完,一抹嘴,朝麵前人攤開手,“喝完了,給我。”
沈白榆有些詫異。以往府裡大夫也開過些安神健腦的藥,哥哥可沒這般配合,如今居然這般爽快?
蕭禦川腳下卻退了一步,微微挑眉:“那你先叫禦哥。”
“川川!川川!”沈岱跺了跺腳,不依不饒地喊著。
他有時候是真懷疑這人真傻還是假傻,這般不好哄騙。
蕭禦川眯了眯眼,才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是早上買的那包翡翠桂花糖糕。
他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隨著彌漫開的甜香,晶瑩剔透的糕點漸漸顯露,他故意在人眼前晃了晃,“叫禦哥,馬上給你。”
沈岱一個猛撲過去就要搶,蕭禦川卻手腕靈活一抬,旋身避開。
沈岱哼了一聲,轉過了身去。一副堅決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模樣。
蕭禦川卻是捧著油紙包繞到正麵,笑道,“還真生氣了?”
這次趁其不備,沈岱一把抓過油紙包,還不忘含糊不清地嘟囔:“……川川,壞人。”
蕭禦川低笑,重重在他肩頭拍了一把:“你是半點不知吃人嘴短。”
……像兩個孩子。沈白榆揉了揉太陽穴,“他們一直這樣嗎?”
一旁的碧蕊忍不住捂嘴,小聲同她笑言:“王爺每回來都誘哄大公子改口喊哥,回回都要敗下陣。”
沈岱歪著頭,發現妹妹在看自己,便從油紙包裡掏了一塊最大的糖糕,獻寶似地遞了上去:“阿瓷……吃!”
沈白榆很配合的低頭咬了一小口:“好吃,謝謝哥哥。”
沈岱高興得手舞足蹈,轉身又去扯蕭禦川的袖子:“川川也吃!”
沈白榆呼吸一緊……那上麵可還保留著她的牙印。
蕭禦川麵不改色,低頭就著沈岱的手將剩下的一口吞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太甜了。”
沈白榆剛張了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
那分明是她吃剩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