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爺!”
“顧裡安少爺!”
清脆的喊聲,打破深巷的寂靜。
顧安轉頭,女孩纖細的身影出現巷尾。
今天是周日,也是帝國裁定的奴隸日。
芙琳夫人是位美麗善良的女士,每逢周日,她都會給莊園裡的仆從們放一天假,允許她們回去和家人團聚。
但恰好今天那些女仆自發組織了一個莊園大清洗的活動,她們以此報答夫人的恩情。
十三不願當‘逃兵’,自然要出一份力。
“你忙完了?”
男孩收好魔杖,笑吟吟的看著她小跑過來。
小女仆的身體一向矯健,顧安伸開雙手,她頓時撞了個滿懷。
力道著實不小,加上顧安先前和老頭子對練,本就沒剩什麼力氣,被她這麼一撞,當即連人一塊向後倒去。
女孩輕輕發出一聲驚呼。
顧安則順勢抱著她在地上滾了一圈。
還好十三剛工作完,身上套著圍裙,不然指定要心疼她的新衣服了。
“顧裡安少爺……”
被驟然抱住,熟悉好聞的味道湧入鼻尖,女孩的小臉漸漸變紅,她咬著唇,這麼小聲喊了句。
“乾嘛,嫌棄我了是吧?”
“才不是……”
“咳咳!”
兩個孩子的你儂我儂,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咳嗽聲打斷。
顧安轉頭,發現這死老頭又已經閉上眼裝沒事人了。
天色尚早,十三很快拉著顧安,一起來到老人身邊坐下,求著大爺爺給他們講故事。
在顧安沒有出現之前,女孩常常這樣待在老人身邊,給他買上一壺兩枚銅子的酒,然後聽他講個一下午。
現在顧安來了,大部分時間都是纏著顧安給她講。
女孩似乎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
今天可能是見到顧安,有所感觸,老人啞著嗓子,開始講起世界上最偉大魔法師的故事。
“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師,當然是教皇冕下。”
一提到這個名字,老人渾濁的雙眼竟漸漸盛放出了光彩。
他開始講述名為索修•奧克塔維烏斯的生平,講述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強盛近千年的普羅帝國,由於接連三世儲君的昏庸無能,陷入了曆史上最大的滅國危機。
聖曆2324年,隨著那位銀月皇室的第十四代繼承人被當街殺害,暴屍街頭,龐大如巨獸的聖城,更是宛如浮萍,風雨飄搖。
誰能想到,曾經盛極一時的銀月皇室,如今竟被悄悄蠶食的隻留下一縷獨苗。
那是一個六歲的女孩,除了哭的時候流的水多點以外,毫無任何反抗能力。
於是八位大公同時發難,他們以救駕的名義,要求入主聖城。
彼時,聖城迎來了一位年輕人。
他叫索修,是教廷的新任教皇候選人之一。
也是教廷三大紅衣主教中最年輕的一位。
他一來到聖城,便以無比強硬的姿態,逼迫當時的教皇即刻退位。
那一天,衝天的聖光籠罩了忒彌斯教堂。
無數平民跪伏在地,誦念禱文,祈佑神明庇護。
至於結果,簡單粗暴。
教皇身死,十二位樞機主教命喪當場,一個不留。
這是一段被編入史冊的曆史,卻無人會覺得不滿。
因為這位年輕人接下來做的事,證明了當初的教會是多麼無能。
坐在屍橫遍野的王座之上,年輕人牽過年僅六歲的女孩,宣布了帝國的新任王儲。
薇爾緹亞,這是女孩的名字。
鮮血浸滿了忒彌斯聖堂,殘肢碎瓦中,女神像傾塌在地。
年幼的君王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拜師,認父,哭喊,無所不用其極。
“然後呢然後呢?”
十三明顯是聽入迷了,催促著老人趕快繼續講。
“然後?然後當然是教皇冕下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否則你我怎麼還能見到如今的帝國存在?”
老人嗬嗬笑了起來,今天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至於再之後的事,他此前已經講過許多遍,懶得再講了。
大抵就是重組騎士團,親率大軍,討伐八公。
現在八位大公變成了四位,其中一位還是新晉上來的,所以討伐的成果毋庸置疑。
唯獨顧安聽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夥,這就是當年我一鍵跳過的那些劇情嗎?
他沒注意到,老人在談及教皇冕下的名諱時,瞥了他一眼。
因為傳說中,教皇冕下當初完成魔法啟蒙的時間,正是史無前例的短短十天!
至今無人打破此項記錄。
甚至連接近的都沒有——除了眼前這個俊秀的小男孩。
老人眼眸微動,忽然又講起另一位傳奇魔法師的故事。
他將其稱之為世界上最笨的傳奇魔法師。
十三很好奇,問為什麼。
老人答道:“據說,她也曾是教皇冕下的弟子,天資橫溢,在十年前就可以釋放七階殺人魔法,那時她才十六歲,如今十年過去,沒人知道她究竟又可怖到何種地步。”
顧安聽到這,身子微微一僵。
“可是這樣的魔法師不應該很厲害嗎?為什麼大爺爺要說她笨呢?”
十三搖晃起腦袋,不是很能理解。
她覺得像自己這樣的才叫笨。
老人用布滿老繭的大手摸了摸女孩的頭,乾枯的唇顯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嘲笑。
“因為她從十年前就開始收集魔法,遊曆四方,花了十年走遍整個大陸。”
“可她想要尋找的魔法,是能讓人死而複生的魔法……哈哈,這種魔法怎麼會存在呢?恐怕隻有那些高天之上的神明,才能做到。”
“她放棄了教皇冕下留給她的偉業,拋棄數萬需要她的人民,隻為了尋找一個荒誕的,不切實際的夢。”
老人漸漸不笑了,他沉默著,額頭的傷疤在陰影中如同一條蜿蜒盤旋的可怖毒蛇。
女孩卻是什麼都要問到底的性子,她扯著大爺爺的衣角,追問這位世界上最笨傳奇的故事。
得益於此。
顧安慢慢知曉,原來在他‘死後’,不斷有受壓迫的奴隸們吹響反抗的號角,卻又被數次鎮壓。
知曉原來有個很笨的魔法師,她本應該是這些起義軍的領頭人,卻花了十年踏足大陸每個角落,隻為尋找一個荒誕的幻想——也許她還會一直這樣尋找下去,直至死亡。
幽寂的深巷中,男孩忽然也漸漸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