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魔法師的分級體係不同。
職業者們擁有更細致的劃分,由一階至七階。
往上則統一稱之為傳奇。
因此,七階的職業者也常常被尊稱為半步傳奇。
而費洛彌,便是一位強大的六階職業者。
蹺勇善戰,無可匹敵。
在過去的三十四年中,這兩個詞語被世人深深鐫刻在他的銀盔之上。
此前,受命前來,在得知目的地僅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邊陲小鎮時,費洛彌還曾一度不解。
為什麼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需要他親自前往?
還命他率三十六位大騎士同行。
簡直可笑。
不過後麵他便慢慢知道了,原來是因為那位女大公在此‘度假’。
他此番行動,名為保護,實則監視。
但這其實完全稱得上一個輕鬆活計,因為隻要一切聽從上麵人的旨意,多半不會出什麼岔子。
費洛彌雖說性子桀驁了些,但他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擅自行動。
可在今夜,當那抹匹亮的聖焰照破夜空,年輕的掌旗騎士終於按耐不住建功立業的心,禦馬而來。
十年前那場變故,一直被教會視為恥辱。
如今是和平年代,立功的機會本就難得,他若能提著赫爾萊斯的頭顱回去,無疑是風頭出儘……
思緒至此,費洛彌緊繃的精神忽然一懈,下一刻,卷著聖焰的長槍已經直撲麵門。
在這樣的戰鬥中,走神的後果可想而知。
費洛彌久違的聞見了死亡的氣息。
他的瞳孔倒映出對方長槍上熊熊燃燒的銀白聖焰,也映出老人從始至終都麵無表情的寡瘦麵容。
千鈞一發之際。
也不知身體中又從哪湧出來一股巨力,男人猛然大喝,原本要往前邁的腿,竟硬生生哢嚓一聲往後屈折。
這完完全全是一個反人類的姿勢!
但正是這一舉動,使得那柄長槍以差之毫厘的距離,從他的麵門前堪堪劃過。
舊力已發,新力未生。
而老人的攻勢卻如狂風驟雨,再度襲來!
費洛彌來不及回味剛剛從鬼門關前走過一遭,急忙又舉槍格擋。
連著鐺鐺鐺好幾聲,他看似遠比對方高大的身影竟被徹底壓製,那樣龐大的力道,不僅令他連連後退,雙腿也不知在何時深深嵌入青石之中。
虎口開始滲血,後背更是早已被冷汗濕透。
見此情景。
原本還在觀望的其他屬下頓時心頭一震,就要飛身前來相助。
“退後!”
費洛彌驀地再次大喝一聲,他冷酷的聲音響徹夜空。
陷入下風並未使這個男人心生畏懼,反而眼神越來越亮,如此凶悍的打法,讓他覺得以往經曆的那些戰鬥,簡直像是在玩過家家般兒戲!
他的雙腿,雙手,乃至全身,都開始有著輕微顫動。
他在興奮。
一切言語皆為蒼白,隻求索命!
而費洛彌之所以拒絕屬下的相助,也不僅是因為他想要來一場堂堂正正的騎士之間較量。
更是因為他深曉,戰鬥至今……對方連一門戰技都未出手過!
完全是樸實無華的挑,刺,掃,砸,單憑血肉之基,不借助任何外物,就幾乎是全程壓著他打。
這樣恐怖的對手,讓其餘人上來,無非也是白白送命。
半步傳奇……
不,在前不久,費洛彌就見過一位七階職業者,並僥幸得了指點,但那人所帶來的壓迫感,遠不及眼前的老人分毫!
七階之間,亦有差距。
又一次火星迸濺,鏗鏘聲不絕於耳。
不斷有被他們餘波波及的青石自城牆上滾落——這處久經風沙的城牆,恐怕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碰上如此激烈的戰鬥。
巨大的聲響,驚醒了越來越多的小鎮居民。
他們紛紛掌起火燭,在夜色中披上外衣,倉惶來望。
殊不知,作為底層民眾的命運,也許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注定了。
……
城牆上的戰鬥還在繼續。
可費洛彌卻覺得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
死在這樣一個無人問津的小鎮。
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減慢,體內澎湃的血液也逐漸停止了流淌。
世界仿佛一下變得安靜。
自己的呼吸是如此急促,沉重,每一次都像是拉滿了的鼓風機,耗儘所有力氣。
打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是憑借本能在戰鬥。
汗如雨下,渾身濕透。
當死亡真正降臨,勇氣真的還值得稱道嗎?
費洛彌想不通那麼多,可他不想再退了,一次次後退,近乎將他以往的戰鬥信念全部葬送。
所以他遞出了這最後一擊。
沒有用上任何戰技,就和麵前的老人一樣,僅僅是普通的一次前刺。
但費洛彌覺得,在自己這一擊命中之前,對方手裡的長槍應該早已將他捅了個對穿。
噗哧。
果不其然,耳邊響起長槍刺進血肉所發出的細微聲響。
費洛彌熟悉這個聲音,因為他曾經便這樣殺死過許多人,隻不過現在輪到了他自己。
戰鬥卷起的猛烈風浪緩緩停滯下來。
安靜的隻剩他粗重的喘息。
少許,男人微縮的瞳孔,忽然有了新的動作。
他低下頭,看了看那抹停在自己喉前的槍尖。
再抬眸,而他手裡的長槍卻沒有絲毫停頓,已經徑直貫穿了老人的整個胸腔。
費洛彌不禁有刹那的恍惚。
他似乎現在才意識到,麵前的這位半步傳奇已經老了,老的不成樣子,甚至老的握不住槍。
又或者是在最後一刻,對方選擇了槍下留情。
費洛彌覺得是後者。
鮮紅的血液開始自老人寡瘦的胸腔滲了出來,一點點順著長槍滴落。
“不錯。”
費洛彌聽見了這個老人的第一次開口,沙啞至極。
他旋即又看見那雙昏黃渾濁的眼。
那雙眼睛裡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些許說不儘的悵然。
“你如此年輕,見過冕下嗎?”
“沒有。”
清涼的月光灑落城頭,費洛彌有些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
“如果有機會見到……”
老人說到這,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越來越多的鮮血隨著他的動作滲透而出。
“我一定會替您向冕下問好。”
年輕的掌旗騎士見狀,趕忙說道。
“不。”
年邁的汙血種搖了搖頭。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撐住長槍,這樣才不至於摔倒。
然後老人抬頭,有些怔怔的望著天上那輪新月。
“蒙主恩養,身非己有……隻是我等當年,真的錯了嗎?”
喃喃如風,頃刻飄散。
聖曆2344年凜冬。
叛逃十年之久的前任副團長——赫爾萊斯,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