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到。”
秦望舒沒有立刻請安,反而像是被沈莉的盛氣淩人嚇到了,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被欺負的委屈和無助。
沈莉的大腦飛速運轉,恐懼之下,求生的本能讓她立刻想好了說辭。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到了蘇臨淵腳邊,抱著他的袍角就開始哭嚎。
“家主!您要為我們母女做主啊!”
“我……我隻是心疼望舒這孩子,她性子倔,又剛被您罰了禁足,我怕她想不開,才……才說了幾句重話勸她!”
她一邊哭,一邊不忘往秦望舒身上潑臟水。
“都是我沒教好她!讓她養成了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頂撞姐姐,還把她推進水裡!家主,您罰我吧,都是我的錯!”
這番話,看似是在認錯,實則句句都在暗示秦望舒不服管教,而她自己,則是一個愛女心切卻無能為力的可憐母親。
蘇臨淵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他越過哭天搶地的沈莉,視線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安靜坐著的養孫女身上。
秦望舒緩緩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對著蘇臨淵的方向,盈盈一拜,然後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鄭重。
“祖父。”
她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母親沒有說錯。”
沈莉的哭聲一頓,有些錯愕地看向秦望舒。
秦望舒沒有看她,隻是低著頭,繼續用那種平靜到令人心慌的語調,緩緩陳述。
“望舒確實不該頂撞母親。”
“母親讓望舒將您前日賞賜的赤金鑲紅寶頭麵送給清柔妹妹,望舒……望舒舍不得。”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勇氣。
“那頭麵,是祖父第一次賞給望舒的生辰禮,望舒……想留著做個念想。”
“母親說望舒自私,說清柔妹妹初來乍到,正是需要這些東西裝點門麵的時候,說我不懂得為妹妹著想,不懂得為母親分憂……”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裡帶上了濃重的鼻音,肩膀也開始微微聳動,像是極力隱忍著巨大的委屈。
“母親還說……還說望舒既然得了蘇家的青眼,就該為家裡人多謀劃,不能隻顧自己……”
沈莉的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
她沒想到,秦望舒這個悶葫蘆,竟然敢當著家主的麵,把這些私底下的話全都抖了出來!
“你胡說!”沈莉尖叫著反駁,也顧不上哭了,“我沒有!我隻是想讓你和妹妹好好相處!家主明鑒,是這個不孝女在汙蔑我!”
秦望舒像是被她的尖叫嚇得一抖,整個人縮得更緊了。
她沒有反駁,反而從床榻暗格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雙手捧著,高高舉過頭頂。
“母親,您彆生氣,望舒給,望舒現在就給。”
“望舒知道錯了,望舒不該舍不得祖父的賞賜,不該惹您和妹妹不高興。”
她抬起頭,那雙清冷的眸子裡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她看著蘇臨淵,那眼神裡滿是孺慕與愧疚。
“祖父,請您恕罪。”
“望舒不該將您賞賜的貴重之物,看得比母親和妹妹還重。”
“望舒……違背了孝道。”
這一番話,這一番動作,如同一記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莉的臉上。
她將貪婪的母親,與威嚴的祖父,放在了天平的兩端。
她將“孝道”,與對蘇家、對家主的“忠誠”,擺成了一道無解的難題。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張嬤嬤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放輕了。
蘇臨淵依舊沒有說話。
他隻是看著跪在地上,捧著錦盒,身體單薄卻脊背挺直的秦望舒。
這個孩子,是在向他求救。
用一種最聰明,也最決絕的方式。
她沒有哭訴自己的委屈,沒有指責母親的貪婪,甚至還在為母親開脫,將一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精準地剖開了沈莉那張慈母麵具下,最醜陋不堪的內裡。
貪婪,自私,搬弄是非,眼皮子淺,還妄圖用自己那套市井婦人的生存法則,來腐蝕蘇家的子孫。
蘇臨淵的眼神,終於動了。
那是一種極度厭惡的冰冷。
他緩緩地,將目光從秦望舒身上,移到了旁邊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沈莉身上。
沈莉接觸到他眼神的瞬間,如墜冰窟,渾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她張著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任何辯解,在那個錦盒麵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蘇白。”
蘇臨淵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無波。
長隨蘇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門口。
“將沈氏,和她那個女兒,立刻送出蘇府。”
這道命令,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沈莉像是沒聽懂,呆呆地跪在原地。
幾秒鐘後,她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一股滅頂的絕望瞬間將她吞沒。
被趕出蘇府?
那她和清柔,豈不是又要回到那個破院子裡去?
不!絕對不行!
“家主!家主饒命啊!”沈莉瘋了一樣地撲上來,想要去抱蘇臨淵的腿,卻被蘇白一伸手,精準地攔住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求您看在望舒的麵上,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不能沒有望舒啊!”
她的哭喊聲,淒厲得像要撕裂人的耳膜。
秦望舒依舊跪在地上,低著頭,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隻有她自己知道,緊握在袖中的手,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肉裡。
成了。
終於成了。
這兩個像水蛭一樣趴在她身上吸血的女人,終於要從她的世界裡滾出去了。
隻要她們一走,她就再也不用忍受沈莉那市井潑婦般的咒罵,再也不用應付沈清柔那白蓮花一樣的算計。
蘭園,會真正成為她一個人的清淨之地。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盤踞在心頭多年的那股鬱氣,正在一點一點地消散。
前所未有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