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畫地為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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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越。”

蘇臨淵的聲音不高,卻讓花廳內瞬間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這一刻停滯。

蘇文越的背脊猛地繃直,額角暴起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恨不得用眼神將秦望舒生吞活剝,卻不敢違逆,隻能強壓下滔天怒火,躬身轉向主位。

“父親。”

秦望舒站在原地,垂著眼簾,看著自己繡鞋上精巧的珠花,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知道,祖父要開始收拾她打亂的棋盤了。

但這個棋盤要怎麼收拾,卻是一門天大的學問。

蘇臨淵的視線從暴怒的兒子身上緩緩移開,落向那個自始至終跪在地上的青衣少年。

“起來吧。”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是。”

蘇懷瑾應聲起身,動作乾淨利落,沒有一絲拖遝。

他依舊垂著頭,將自己所有的鋒芒都收斂了起來。

蘇臨淵這才端起茶杯,用杯蓋不緊不慢地撇著浮沫。

那輕微的瓷器碰撞聲,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懷瑾是我蘇家的麒麟兒,十四歲的解元郎。”

“這是天大的喜事。”

他一開口,便先給這件事,定了性。

蘇文越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點。

“望舒雖然頑劣,但她有一句話說對了。”

蘇臨淵話鋒一轉,目光落在了秦望舒身上。

秦望舒立刻抬起頭,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乖巧模樣。

“蘇家的子孫,無論男女,學問都不能丟。”

蘇臨淵放下茶杯,聲音裡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

“讓懷瑾住進蘭園,不妥。”

此話一出,蘇文越和孫夫人齊齊鬆了口氣。

他們看向秦望舒的眼神裡,瞬間帶上了毫不掩飾的譏諷與不屑。

看你還怎麼鬨!

秦望舒卻仿佛沒看見,臉上依舊掛著那抹天真無邪的笑容,祖父說的每一個字,都正中她的下懷。

蘇臨淵看著她,繼續說道:“男女有彆,壞了規矩,也影響懷瑾備考。”

“不過……”

他頓了頓,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望舒的功課,確實該抓緊了。”

“既然懷瑾學問好,往後望舒若有不明之處,去向你請教,你這個做兄長的,不可推辭。”

這話,是對蘇懷瑾說的。

蘇懷瑾抬起頭,迎上蘇臨淵的目光,聲音清冷。

“孫兒,遵命。”

蘇臨淵點了點頭,目光最終落回蘇文越身上。

“懷瑾剛回府,是得好好安排個住處。”

“霽月閣西側的聽雨閣,清靜,也寬敞,就讓他住那兒吧。”

聽雨閣,緊鄰著家主居住的霽月閣,隻隔著一道月亮門。

那是蘇家除了霽月閣之外,地理位置最為尊崇,也最受矚目的地方。

住進那裡,意味著什麼,在場的人心知肚明。

那是將蘇懷瑾這個剛剛認祖歸宗的私生子,直接放在了與各房嫡孫同等,甚至更高的位置上。

更是將他,牢牢置於家主蘇臨淵的眼皮子底下。

是無上的榮寵,也是最嚴密的監視。

一瞬間,各房嫡係的臉色瞬間變了。

三叔蘇文良轉著鼻煙壺的動作停了。

大姑母蘇清揚敲打著扶手的手指也停了。

二姑母蘇令儀更是忘了自己新做的蔻丹,一雙鳳眼死死盯著蘇懷瑾。

而蘇文越和孫夫人,則是在短暫的震驚過後,被巨大的狂喜徹底淹沒。

恥辱算什麼?

秦望舒又算什麼?

聽雨閣!

父親這是認可了懷瑾的價值,要親自栽培他!

孫夫人激動得用帕子捂住了嘴,眼淚真的流了下來,這次是喜悅的淚。

若是蘇懷瑾爭氣,老爺子愛屋及烏,默兒說不定就能回來了。

蘇文越更是激動得麵色漲紅,之前的屈辱一掃而空,隻剩下揚眉吐氣的快意。

他深深一揖,聲音都帶上了顫抖。

“謝父親厚愛!”

秦望舒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她靜靜地看著主位上的祖父,心中一片清明。

好一招畫地為牢。

直接控製蘇懷瑾,並非易事。

如今這個結果,已是最好。

祖父將蘇懷瑾這枚棋子,從她和二叔的爭奪中抽走,直接鎖在了自己身邊。

從此,蘇懷瑾不再是二房的王牌,而是祖父的。

角落裡,蘇晚星手中的白玉折扇“啪”地一聲輕響,他看著主位上的祖父,又看看秦望舒。

這盤棋,可真是變幻莫測。

蘇雲溪蹙眉,擔憂地投來一瞥。

秦望舒卻神色如常。

而風暴中心的蘇懷瑾,卻在聽到蘇臨淵的安排時,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安排的深意。

他以為自己是來蘇家掙一片天地,卻不想,隻是從一個牢籠,跳進了另一個更大,更華麗的牢籠。

他抬起眼,目光穿過人群,第一次,主動地,落在了秦望舒身上。

那雙深沉的眸子裡,再無之前的隱怒與殺意,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仿佛在說,你贏了。

你也輸了。

秦望舒回望著他,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彎了彎。

輸?

這世上,隻要她秦望舒還沒死,便永遠沒有輸贏。

就在這暗流湧動的寂靜中,蘇臨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平穩而清晰,是對著蘇文越說的。

“懷瑾身邊,總要有幾個伺候筆墨的。”

“你自己挑兩個信得過的書童給他,平日裡也好有個照應。”

這便是最後的甜棗了。

給了蘇懷瑾尊榮的地位,又給了蘇文越安插自己人的權力。

一碗水,端得滴水不漏。

蘇文越心裡的最後一絲疙瘩也消失了,他現在隻覺得通體舒暢。

“是,兒子明白。”

一場幾乎要掀翻屋頂的風波,就這麼被蘇臨淵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他站起身,目光如隼,掃過全場,最後在秦望舒身上停頓了半息,意味深長。

“都散了吧。”

說罷,他便轉身,帶著蘇白,徑直離去。

眾人連忙起身恭送。

家主一走,那股無形的壓力也隨之散去。

花廳裡,重新恢複了人聲。

孫夫人立刻滿麵春風地走到蘇懷瑾身邊,噓寒問暖,姿態親昵,儼然是慈母模樣。

蘇文越也恢複了吏部侍郎的威嚴與風度,與幾位旁支的叔伯含笑攀談,享受著他們豔羨的目光。

沈莉和沈清柔母女,眼見二房大獲全勝,也連忙湊到孫夫人身邊,極儘討好之能。

一場大戲,塵埃落定。

秦望舒看著眼前這幕眾生相,端起桌上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儘。

茶水冰冷,順著喉管滑下,讓她紛亂的思緒,越發清醒。

她轉身,準備離開。

“秦望舒。”

一道清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是蘇懷瑾。

他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孫夫人的噓寒問暖,獨自站在那裡。

秦望舒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少年身形筆挺,麵容冷峻,那雙深邃的眼眸,像寒星,直直地看著她。

“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問。

秦望舒笑了。

她一步步走回他麵前,仰起那張絕美的小臉,眼裡的天真無邪早已褪去,隻剩下清冷與瘋狂。

“我想做什麼?”

她踮起腳尖。

少女身上清冽的蘭花香氣,夾雜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鑽入他的鼻息。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氣音,如蛇吐信,鑽進他的耳廓。

“我想看看,一個解元郎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氣息拂過他耳垂,激起一陣戰栗。

她笑得眉眼彎彎,用最甜美的聲音,說出了最殘忍的話。

“夠不夠,給我當墊腳石。”

說完,她退後一步,纖細的食指在他胸口輕輕一點,隨即轉身,瀟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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