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木偶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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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內,熏香嫋嫋。

蘇雲溪將一枚棋子重重拍在棋盤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你昨天,是不是玩脫了?”

她鳳眼微挑,視線卻死死鎖在棋局上。

“當著滿堂賓客的麵,去搶蘇文越的命根子。他現在怕是正磨刀霍霍,想著怎麼把你剝皮抽筋。”

吏部侍郎蘇文越,加上孫家在京中的勢力,這無疑是引火燒身。

秦望舒端坐窗邊,窗外秋風蕭瑟,卷起最後幾片枯葉,在空中徒勞地打著旋,如同掙紮的命運。

“若不如此,怎能讓他方寸大亂?”

她捧著溫茶,神色淡然。

“蘇懷瑾,可能是‘劇本’裡欽定的主角,是攪動風雲的關鍵。”

她吹開茶湯浮沫,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對付這種人,任何尋常的算計,都不過是給他送去墊腳石,讓他踩著我們的屍骨,走得更高,更穩。”

秦望舒的視線落在窗外那片枯黃上,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既然知道他要走的路,就絕不能讓他安安穩穩地走上去。”

“必須在他立足未穩,羽翼未豐之時,用最粗暴,最不講道理的方式,將他從那條康莊大道上,狠狠地拽下來。”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殘酷的笑意。

“拉進我的泥潭裡。大家一起掙紮,才算公平。”

蘇雲溪繞著發梢的動作,停了。

她那雙漂亮的鳳眼裡,煩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的銳利與興奮。

她懂了。

“有趣,”蘇雲溪終於舒展了眉頭,笑意直達眼底。

“看來,跟著你,比我自己單打獨鬥要有趣得多。”

對付那種被命運偏愛的“主角”,循規蹈矩,就是自尋死路。

唯有比他更瘋,更狠,才能破局。

就在此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蘇家大管家蘇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躬著身,姿態恭敬,卻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疏離。

“家主在霽月閣主院召見,請望舒小姐即刻過去。”

蘇白的聲音平穩無波,卻在頓了頓後,補充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懷瑾少爺,也已在路上了。”

那“也”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來了。

秦望舒放下茶杯,眼底毫無意外。

蘇雲溪卻瞬間眯起了鳳眼,幾乎是立刻站起身,腰間的軟鞭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一聲輕微的皮革摩擦聲。

“我也去。”

蘇白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雲溪小姐,家主隻召見了望舒小姐和懷瑾少爺……”

在家主的命令麵前,他不敢擅自做主。

秦望舒卻已經站了起來,走到蘇雲溪身邊,直接拉起她的手。

“無妨。”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決斷。

“祖父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擔。”

說罷,她拉著蘇雲溪,徑直向外走去。

蘇白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快步跟上。

三人踏上通往霽月閣主院的抄手遊廊,廊內地麵落著些殘葉,踩上去,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秋日的陽光毫無溫度,空氣清冷,帶著草木腐朽的氣息。

沒走多遠,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個挺拔的身影。

蘇懷瑾。

他換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料子是蘇家嫡係子孫才有的雲錦,袖口用銀線繡著不易察覺的卷雲紋。

這身衣服將他鄉野間的塵土氣滌蕩乾淨,他不疾不徐,身姿挺拔。

他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甚至連步伐的節奏,都未曾改變分毫。

那道冷峻的背影,將他與身後的整個世界,涇渭分明地隔開。

那股疏離感,比昨日花廳裡的刻意隱忍,更冷,也更真實。

秦望舒的腳步,幾不可查地慢了下來。

她對身旁的蘇雲溪,遞去一個隻有兩人才懂的眼神。

蘇雲溪心領神會,嘴角揚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意。

兩人刻意放慢了腳步,不遠不近地吊在蘇懷瑾身後。

她們的交談聲,壓低了,卻又像故意似的,斷斷續續,恰好能讓前麵的人聽個一清二楚。

“嘖。”

蘇雲溪率先開炮,她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蘇懷瑾的背影,聲音裡滿是挑剔。

“你看他走路的姿勢,每一步邁出去的距離都分毫不差,腰背挺得像根戳進地裡的竹杆子,跟書裡寫的什麼‘君子之行’一模一樣。”

她撇了撇嘴,語氣輕蔑。

“真沒勁。”

前方的蘇懷瑾,那完美無瑕的步履,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

秦望舒唇角彎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輕笑一聲,接過了話頭。

她的聲音比蘇雲溪更輕,更柔,卻也更毒。

“何止是走路。”

“我猜他連每天卯時幾刻起身,用幾碗水漱口,看幾頁聖賢書,都是用尺子量好的。”

“你說,這樣的人活著,累不累?”

秦望舒側過頭,看著蘇雲溪,眼底閃著狡黠的光。

“像個被線牽著的木偶,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是演給彆人看的。”

“演得越完美,內裡就越空洞。”

木偶。

這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鐵針,帶著滾燙的惡意,狠狠紮進了蘇懷瑾的靈魂深處。

前方的身影,猛然一頓。

他停下了腳步。

風停了,葉落聲也靜了,廊下的光影都似乎凝固。

蘇懷瑾緩緩地,一寸一寸地,轉過身來。

那張俊美冷峻的臉上,再無昨日的隱忍。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裡,壓抑著冰冷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怒火,死死地盯著她們。

他所有的體麵,所有的城府,在“木偶”這兩個字麵前,被撕得粉碎。

他可以忍受彆人鄙夷他的出身,可以無視那些幸災樂禍的目光。

因為他堅信,他能憑借自己的才華與努力,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

他的自律,他的堅忍,他十年如一日的刻苦,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基石。

可現在,這兩個高高在上的蘇家小姐,卻將他最珍視的一切,輕飄飄地定義為演戲。

一場無趣的,虛假的,被操控的木偶戲。

這比任何直接的辱罵,都更加誅心。

這是對他整個人的存在,最徹底的否定與踐踏。

蘇懷瑾冷冷的看著他們,終於開口,聲音因壓抑而顯得低沉沙啞。

“將彆人用十年寒窗磨出的傲骨,用九死一生換來的體麵,輕飄飄地稱之為‘一場戲’。”

他輕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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