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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錦鯉與鰱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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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拉,可就要跑了。”

秋風卷過水麵,帶來一絲濕冷的腥氣,幾片枯葉打著旋落在她腳邊,悄然無聲。

秦望舒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蘇懷瑾的心上。

他握著魚竿的手,穩如磐石。

視線從秦望舒那張帶笑的臉上移開,落回波瀾不驚的水麵。

水下,那股沉穩而巨大的力道,正一下一下地,試圖將魚鉤從它的骨肉中掙脫。

跑?

蘇懷瑾的唇角,勾起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冰冷的弧度。

他十年寒窗,忍受過的白眼與屈辱,比這池中的水草還要多。

魚線繃緊,傳來沉重的掙紮,像極了他過去十四年的人生。母親的血淚,鄉野的冷眼,削肉剔骨般的刻苦……

一幕幕畫麵在他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父親蘇文越那張炫耀的臉上,和秦望舒此刻帶著憐憫的笑容上。

都當他是什麼?

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

何其可笑!

憑什麼?

他蘇懷瑾的傲骨,是用聖賢書一筆一劃刻出來的,是用鄉野間的冷眼與拳頭一寸一寸磨出來的!

豈容一個十三歲的丫頭,如此輕慢,如此踐踏!

一股暴戾的怒火,從他心底最深處轟然燃起。

他幾乎要將手中的魚竿猛地甩出去,任那到手的獵物逃之夭夭。

他寧可兩手空空,也絕不食嗟來之食!

“愣著乾什麼!”

一道不耐煩的嬌喝,如同驚雷撕裂了他腦中的混沌。

蘇雲溪早就看不慣這個冰塊臉磨磨蹭蹭的樣子。

“是男人就把它拉上來!婆婆媽媽的,丟不丟人!”

蘇雲溪那句“丟不丟人”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他心頭的怒火,也點燃了另一簇更危險的火焰。

是了。

棋盤上,不止有黑白。

他憑什麼隻能在秦望舒劃定的圈子裡,被動地選擇接受或拒絕?

他蘇懷瑾,從不做選擇題。他要做的是掀翻棋盤,衝破既定的牢籠。

他猛地轉頭,看向那個叉著腰,滿臉不耐的紅衣少女。

蘇雲溪。

蘇家三房的嫡長孫女,驕縱,任性,卻也光明磊落。

念頭如電光石火,蘇懷瑾握著魚竿的手腕不著痕跡地一鬆,任由魚線被水下的巨力又拽出幾分,同時,他眼中暴戾儘褪。

“雲溪妹妹,此魚力大,我一人恐難將其製服!還請助我一臂之力!”

蘇雲溪徹底愣住了。

她做夢都沒想到,這個眼高於頂的冰塊臉,會向她求助。

她本能地就想開口嘲諷幾句。

可當她看到蘇懷瑾額角滲出的細汗,和那根在風中顫抖、幾乎要被繃斷的魚線時,那股屬於武者的好勝心與熱血,瞬間壓倒了一切。

“廢物!”

她罵了一句,身體卻已經動了。

矯健的身影瞬間掠到蘇懷瑾身邊,一把抓住了魚竿的後半段。

一股沉重的力道瞬間傳來,讓她也不由得麵色一凝。

蘇懷瑾對她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再無半分疏離,隻剩下並肩作戰的專注。

他口中沉聲發出指令。

“我數三聲,一起發力!”

“好!”蘇雲溪脆聲應道。

“一!”

“二!”

“三!”

兩人同時向後發力,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繃緊!

繃直的魚線在水中劃出一道弧線,水麵被割開一道白浪!

“嘩啦——!”

一聲巨響!

一條近三尺長的大鰱鱅,被硬生生從水中提出!

銀色的鱗片在日光下閃著刺眼的光,巨大的尾巴在空中瘋狂甩動,水花四濺,將兩人的衣衫都打濕了。

“起!”

蘇懷瑾和蘇雲溪合力,將那條仍在奮力掙紮的大魚,狠狠拖拽上了岸。

“砰”的一聲,大魚落在草地上,兀自翻騰不休。

成了!

秦望舒看著那些被蘇懷瑾和蘇雲溪拖上岸、仍在奮力掙紮的大魚,又看了看自己腳下,那些還在為殘餌爭搶不休、色彩斑斕卻毫無價值的錦鯉,唇角勾起一抹深意。

蘇雲溪興奮得臉頰微紅,一雙鳳眼亮得驚人。

她丟開魚竿,也顧不上滿身的泥水和草屑,雙手橫抱起那條還在拚命撲騰的大魚,魚尾甩動,濺了她一臉的水珠。

她抱著那條比她半個身子還長的大魚,猛地轉過身。她的目光越過水汽,直直射向池邊那個安靜的身影——秦望舒。

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燦爛,張揚,充滿活力。

這是她第一次體驗到這種與人合力收獲成果的喜悅。

這種感覺,比她獨自一人射中百步之外的靶心,更讓她心潮澎湃。

蘇懷瑾,氣息微喘。

他後退一步,將所有的功勞,都推給了身旁的少女。

“多虧雲溪妹妹,否則,這魚今日定是跑了。”

他的聲音真誠,沒有半分虛偽。

蘇雲溪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撇了撇嘴,嘴上卻不饒人。

“算你還有點眼力見。”

蘇懷瑾笑了笑,隨即,他轉過身,目光穿過微涼的空氣,直直地看向不遠處的秦望舒。

那雙深沉的眸子,再無之前的憤怒與掙紮,隻剩下一片清明與了然。

“更要多謝望舒妹妹。”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若非你引開那些錦鯉,為我們清出這片水域,我們恐怕,連魚的影子都見不著。”

秦望舒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

“你說錯了,不是你們,是我們。”

她拿起自己的魚竿,將那枚空蕩蕩的魚鉤在指尖繞了繞,隨即隨手一拋,魚鉤落水,悄無聲息。

魚鉤落入水中,連一圈漣漪都未曾蕩起。

她看向那兩個站在大魚旁,一個興奮,一個沉靜的少年少女,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

“一條魚,可不夠祖父塞牙縫的。”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蘇懷瑾那張俊美冷峻的臉上。

“懷瑾哥哥,你說是嗎?”

蘇懷瑾迎著她的目光,沒有閃避。

他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對她露出真正的笑容。

“望舒妹妹說的是。”他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錯辨的鋒芒,“池子裡的魚,還多著呢。”

秦望舒依舊是那個掌控全局的人,她不時拋灑魚食,將那些華而不實的錦鯉牢牢圈禁在自己的一方水域,為另外兩人清空戰場。

蘇懷瑾則徹底化身為獵場的指揮。

他不再枯坐,而是沿著池邊遊走,目光如鷹,精準地判斷出那些大魚的藏身之所。

“那裡,假山石後。”

他指向一處。

蘇雲溪的魚線便應聲而出,精準地落入指定的位置。

曾經的急躁與不耐,此刻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獵人特有的專注與冷靜。

浮漂微動。

“收!”蘇懷瑾的聲音沉穩有力。

蘇雲溪手腕猛地發力,竹竿彎成滿月,蘇懷瑾則在同一時間上前,握住魚竿的下半段,兩人合力,與水下的巨物角力。

又一條大魚被拖拽上岸。

如此往複。

三人之間,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正在悄然形成。

許久。

蘇白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身後。

“三位主子。”

他的聲音帶著恭敬。

“老爺說,魚已經釣夠了。”

他看了一眼魚護裡那些鰱鱅,又看了一眼池中仍在爭食的錦鯉。

“錦鯉養著是觀賞的,鰱鱅是果腹的。”

“但若想跳出池子,靠的不是魚竿,也不是魚餌。”

蘇白頓了頓,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緩緩掃過三人截然不同的臉。

“老爺請三位過去,親自說說。”

“這魚,該怎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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