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真的很小。
睡眼朦朧中還有被慈禧太後抱起來把尿。皇帝尿床這件事近期已經發生三次了,這讓任太後很憤怒,睡覺時特意加了兩層禦製尿布。
這一天,是天啟梓宮入山陵的日子。
由於山陵靈道工程沒有最後完工,比原定的日期推遲了十多天,這事導致小皇帝的登基大典也被迫推遲。
為此還獻祭了好幾顆人頭,但歸根結底,都是錢鬨的。
天啟帝在自己生前沒有修好自己的山陵,死後太倉並無財力修陵,導致一些工程偷工減料。
朱慈炅撥內庫後大人們才發現,好嘛,好多東西不合規製,隻能重來,這麼一搞可比新修還廢事多了。
雖然內閣集體請罪,小皇帝卻對此無力吐槽,兒子給老子讓路就讓路吧,沒啥大不了的。
大明財政問題這才哪到哪呢,如果一直這樣,再過十年,皇帝的衣服都得打補丁。
欽天監重新選定日子,擇定“寅時三刻”,說什麼“虎嘯破晦”,暗合天啟帝命理。
這可把小皇帝折騰慘了,起床氣特彆大。
按理,小皇帝昨夜應該守靈。
但折騰了一個月,哀思已過,剩下的就隻是哀禮了。
小皇帝要肩挑整個大明,他要保證自己的健康,所以還是早睡了。要知道,開始幾天小皇帝就自己把自己搞得很不好了。
寅時,小皇帝換好服裝,被慈禧太後抱到乾清宮正殿。
這裡,慈安太後和諸王公主、內閣勳貴、大內諸璫,都已經等候多時,對朱慈炅草草行禮後,繼續排演隊列。
王體乾迅速跑到皇帝身邊,教他一些簡短的悼詞和禮儀。
宮門外,白絹甲胄的錦衣衛大漢將軍已經就位,特製的“九龍靈輿”被他們守衛。楠木車架上九條閉目蟠龍,在滿宮燭光中有種難言的淒涼。
寅時三刻,鐘樂齊鳴,朱慈炅致悼三拜,宣布啟靈。
二十四名小太監提燈引路,朱慈炅左手虛扶梓宮東側蟠龍首,右手持引魂幡將他的天啟爸爸帶上靈輿。
在三十六條大漢的緩慢抬行中,天啟帝被抬到了靈輿上,身後是滿朝文武,宮女太監或真或假的哭聲。
朱慈炅將靈輿引導致午門,將引魂幡交給孫承宗,最後跪拜。
宮門關閉的瞬間,要求朱慈炅擲孝巾。可是朱慈炅吊愣愣的望著宮門,居然又有了淚光。
慈禧太後見狀,連忙搶過來,代替朱慈炅完成“送君終禮”。
孫承宗會在七日後回報“陵成”,宮中全麵除服。
接下來就是朱慈炅的登基大典,黃立極負責全麵籌備。
內庫撥的錢有點少,但賴不住黃首輔有辦法。
“國公是否願為陛下登基獻禮?”
“侯爺打算為陛下登基大典獻禮多少?”
“尚書,陛下登基大典,老夫自願捐兩千兩,你準備捐多少?”
“書吏,記下京中官員誰比較窮困,沒法為陛下登基獻禮。”
……
黃首輔無恥的“化緣”行為為他的官聲再著新史,但皇帝登基大典也被他搞得風風火火。
當朱慈炅完成所有儀式,轉身回宮時,東方已泛起一絲曙光。
宮中持續一個多月的白幡等物陸續移除焚毀,天啟帝的影響在紫禁城劃下最後的終章。
經曆了一係列繁複的儀式之後,小皇帝的精神狀態顯然受到了影響,早已失去了睡意。
振奮精神,抽空練了躺傅山傳授的“龜鶴雙形養生拳”。據傅山說,陛下已經入門,隻需堅持便可。
然後是“食苦”。小皇帝要求清淡為主,一碗小米稠粥,一顆白水煮雞子最好,什麼羊羔鹿茸之類的玩意給朕拿遠點。
食罷緩行,今天不用到慈寧宮“請安”。慈安太後正和老娘在乾清宮抹眼淚呢,早飯都不吃。也不見父皇和她們有啥轟轟烈烈的愛情,要是真愛,宮裡怎麼那麼多妃子?父皇在的時候,爭風吃醋的事沒少乾過,這會兒姐妹情深了?
天工院裡,小朱開始了他一天的“執政”。
擺在他辦公室小禦書桌上的,是昨天武殿試的策論。
高起潛十分主動的跑過來拿起,“陛下,奴婢給你讀。”
“放下。滾去你的禦馬監,給朕瞧著他們操練。”
方正化在一旁偷笑,盧九德也跟著笑,卻迎來高起潛一道凶光。
這時,劉若愚帶著東廠胖太監李實進來了。
“叩見陛下。”
“起來吧,今日有事?”小朱已經學會了分心兩用。一邊用特製的“胭脂紅”朱批,一邊聽東廠早報。
“回陛下,無事。已經確定英國公昨日是裝病。”李實恭敬的不像做樣子,在滿朝喊打喊殺中,隻有眼前年幼的主子能給他安全。
“嗯,知道了。早上朕已經見過他了,他不就是不想參加朕的武舉嗎。李實你吃過朝食沒有?沒有的話,讓盧九德領你去,朕還剩不少,不吃浪費了。”
朱慈炅專心批閱,頭也沒抬,但李實聽著心中就溫暖。
“謝萬歲爺!奴婢剛才遇到宮中清貢品,找他們分來吃了些,也沾沾先帝的福氣。”
李實不是朱慈炅身邊出來的人,調回北京後坐了好久冷板凳。大約是在朱慈炅對自己的“太子黨”徹底失望後,才將李實重新提起來,並成為東廠副督。
彆人怎麼想,李實不管,但自己必須把握住這次機會,要做萬歲爺身邊那條最凶惡最忠誠的狗。
你像今天他明知道朱慈炅要送靈,依然天不亮就守在乾清宮外,朱慈炅也就從人群中看了他一眼。
“那好吧,還有其它事嗎?”朱慈炅盯著麵前的策對,像極了後世的語文老師批作業,65分,不能再多了。
“行動局,奴婢已經把以前的不少好手都招回來。隻要陛下下令,奴婢隨時可以行動。”
李實在展示他的能乾,東廠六局,行動局在他的強力領導下,最先完成改組整合。旁邊的劉若愚,眉頭不自覺的輕皺了一下。
“不要急,多訓練。東廠行動局要做一隻紀律部隊。”朱慈炅拿出第二份策對,那粗狂的字一看就皺眉,這個書法水平和自己有一拚的家夥怎麼過的會試?
“是,奴婢遵旨。不過——”李實不懂什麼叫紀律部隊,
“噗——雲南臨安溫如孔,方伴伴你查下這個人其他成績。”朱慈炅一聲輕笑。
太搞笑了,該生的策對是:我娘說的,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臣不懂什麼君命受與不受,臣認為君命就該受。不然為啥我知道嶽爺爺卻不知道那個李牧,嶽爺爺做得對,所以我們要學嶽爺爺。
方正化很快找到,一臉便秘,“陛下,這個人你可能有印象。”
朱慈炅抬頭看他。
“應急試時,一杆槍挑翻我五個屬下的那個莽漢。”方正化很快補充說道。
“朕想起來了,朕記得司禮監當時給扣了他不少分。”這個大漢確實有印象,挺猛的。
“是,他不救同袍,孤軍深入,按照陛下的要求,確實扣了不少分,不過他還是排在第五。但後麵有一科他沒有成績。”
“體力嗎?”朱慈炅知道體力有兩個零分的倒黴蛋,沒想到這個猛男會是其中之一。
“陛下聖明。他數次第一,但跑叉了氣,暈倒了。”
“其他呢?”
“應急第五,弓射第一,槍射第二十,禦船第三十八,禦馬第三。”
“這倒的確是個人才,難怪能過會試。不過優缺點都很明顯,偏傳統了,可以做先鋒,做不了方麵之將。看來這策對選不出來好壞,武將讀書都少,朕出的題更考文進士。先按前四科成績你幫朕整理個排名吧,單項第一也列出來。策對朕參考下就行。”
朱慈炅很快反思,那三道題,文進士都未必能答好,武進士不可能有答題的見識,朕又超越現實了。轉頭又看向李實,
“你剛剛想說啥?”
“奴婢想說,英國公可能是因為錦衣衛的事,對陛下有些怨忿。”
朱慈炅一愣,眉頭一皺,
“怨忿?你們查到了什麼?”
“英國公曾說,天家無情,連三歲小兒亦如此。”
“他覺得朕虧欠他了?”
“陛下裁撤了錦衣衛不少勳貴子弟,張家也有十餘故舊在其中。日前,錦衣衛與英國公一個偏房侄孫起了衝突,起因是此人想承攬皇店擴建工程,毆傷民工。英國公曾召宣城伯施壓。”
“英國公的侄孫是搞土建的?”
李實沒聽過土建不過也很快明白意思,猶豫了下,小聲說:“不是,他是五軍營校官。五軍營士兵多以營建牟利,此為京師默認規矩。陛下這次令招民夫為工,實際損害了五軍營利益。”
朱慈炅一下呆住了。朕的京營,朕的京營是建築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