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對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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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立極雙手捧著茶碗,裡麵無茶,隻是半盞淡鹽水,但也是皇帝的關懷。

太監王坤已經扶他在天工院會議室的會議桌前坐下了,就坐在小皇帝左首位置。

王體乾本來也有位置,但他就是不坐,站在小皇帝右首位置上躬著身子。一邊幫朱慈炅翻他麵前的大堆奏折,一邊說話:

“這些都是太後批紅的。”

朱慈炅草草看過,大多是一些官員的起複。朱慈炅本沒有在意,但突然阻止了王體乾的快速翻動。

張太後清秀的一個“準”字,加上朱筆的顏色,瞬間刺紅了朱慈炅的雙眼。

朱慈炅把奏折扔到黃立極麵前,“這是孫閣老擬的,有沒有通知你們?”

黃立極終於放下珍貴的茶碗,捧起奏折,湊到眼前。“王永光”三個字讓他瞬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朱慈炅小眉頭一皺,這老黃視力也有問題,這麼大的字還要湊這麼近看嗎?不會他身體真不行了吧?

“哦,那倒沒有。畢竟孫閣老擬的,畢閣老也副署了,這點小事不會堂議。”黃立極放下奏折,內心一緊,小皇帝不會小題大作吧。

“朱燮元怎麼回事?他不是在貴州督師嗎?貴州平定了,安、奢都死了?他怎麼有閒心關心朝中之事?王永光跟他什麼關係?這是打算用邊事要挾朕嗎?”朱慈炅連珠提問,心情可想而知。

黃立極頭大無比,道:“朱燮元和王永光是同年,他也是掛兵部尚書銜的,既然他擔保王永光,錦衣衛也沒查出王永光什麼大問題,孫閣老如此票擬,也合情合禮。畢閣老也是他們同年,所以副署。”

“同年?”朱慈炅冷笑,原來如此,這就是大明官場啊。彆看這王永光閹黨東林都不待見,人家還有同年。

朱慈炅眼睛直視著黃立極,“這麼說,內閣來管朕的詔獄也合理了?你看朕要不要‘夜半片紙了當之’?”

黃立極瞬間臉色煞白。

夜半片紙了當之,這是當初他對魏忠賢說的話。正是有人試圖營救熊廷弼的時候,老魏也聽了他的話,半夜就搞死了熊廷弼。

這小皇帝是什麼妖孽,他那時剛出生呢。

換到此時,王永光和當初的熊廷弼多像啊,但此時的黃立極卻不敢再掀起如此激烈的黨爭了。不說名聲,如今他好不容易在麵子上穩定了內閣,這事要這樣搞,內閣立刻徹底決裂。他黃立極背後也沒有了魏忠賢這樣的強人,誰生誰死真還說不定。

而且,小皇帝和天啟帝有很大不同,小皇帝強硬無比,如今看來連太後都不買賬。

當初還是太子時就敢說出“為朱氏者左袒”這樣的話,那時他還隻有三千太子侍衛親軍。而現在,他已經徹底控製了錦衣衛和東廠,還有新六衛。

搞到最後,小皇帝掀桌子,軟禁張太後都有可能。

本來皇帝是沒錢這麼搞的,但這小皇帝卻根本不把銀子當銀子,內庫兩百多萬兩說花就花了。要不是太後插手,他能讓內庫一空。

黃立極念頭急轉,以近乎哀求的語氣道:“陛下,不能這樣啊!王永光也罪不致死吧?老臣立即將這道奏折駁了。”

朱慈炅不置可否。

朱燮元本來是他準備用來取代崔呈秀的頭號人選,但瞬間便失望之極。

王永光對朕爺爺有恩又怎樣?王永光是乾吏又怎樣?他完全不把朕放在眼裡,在朕的第一次朝會上就莫名奇妙的跳出來,這不是孩視朕是什麼?就這一條就夠要他狗頭了。

朱燮元居然為這樣的人擔保,你這個統兵尚書上奏折,不是用邊事威脅中央是什麼?你擅長兵事?呸,彆以為朕不知道,沒有秦良玉,你一樣會被人揍得像狗一樣。

“罷朱燮元,升秦良玉為兵部尚書,代掌雲貴川兵事!”朱慈炅含恨脫口而出。

黃立極差點坐不穩,小皇帝怎麼知道秦良玉的?連忙開口:“陛下,秦良玉是個女人。”

朱慈炅不以為然,道:“女人怎麼了?朕也是女人生的。”

黃立極腦袋都要炸了,“秦良玉也是土司,而且她現在最高官職隻是都督僉事,屬於武將,這不合規矩。不可能的,她控製不了三省之兵的。陛下這個旨意下去,隻會導致三省大亂。陛下三思啊!”

朱慈炅立馬冷靜了,這確實是亂命。但依然忿忿不平,問道:“那有誰可以取代朱燮元?”

黃立極迅速回想夾袋中人,嗯,沒人。隻好搖頭,道:

“陛下,黔事尚未平,不可輕易換將啊。請陛下息怒,讓老臣來處理此事如何?”說完便把奏折裝入袖中。

朱慈炅看著黃立極想了想,自己確實有點上頭了,不夠冷靜。

這治國果然不是易事,所有事情都是千絲萬縷的,有時候確實需要黃立極這樣的老滑頭。自己差點就做了五皇叔!

好難,進一步是五皇叔,退一步又是天啟爸爸。

但嘴上依然強硬,“好。但王體乾,朕要知道後續。讓朱燮元和秦良玉都單獨給朕上書,朕要知道奢安之亂還要多久才能平定。朝廷不能在西南投放過多精力,遼東才是大敵,陝西才是大患。”

“陛下放心,老臣會處理好的。”黃立極不等王體乾答話,趕緊搶話,把這事揭過。

朱慈炅沒心情繼續看張太後批的奏折了,往加了軟墊的禦座上一趟,閉上雙眼。

“黃先生今天入宮也有事吧?”

“哦,對。主要是陛下登基大典的事,各項事務都準備妥當了。老臣主要是想問問陛下的登基詔書有沒有啥特彆的安排?”

黃立極早已經不把幼主當幼主了,而且可以肯定小皇帝知道這登基詔書的貓膩。當初天啟遺詔搞出四個版本就是明證,他可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跟小皇帝作對,先請示才是明智的。

“有,朕打算親自去南方看看,所以朕要親祭孝陵。”小皇帝聲音平淡,仿佛這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黃立極眼珠都快瞪出來了,“陛下是說太祖三百年大祭,陛下要親赴孝陵?”

小皇帝睜開眼,坐起。“怎麼?不行嗎?”

“不是,陛下,你才三歲啊。這來回千裡旅途的——”黃立極擔憂的是小皇帝的身體,不是政治操作的難度。

“你放心,吉慶已經在打造朕南行的車船了,朕坐船去,來回也就四十天左右。”朱慈炅不以為然。

“陛下有問過張介賓嗎?”黃立極準備苦口婆心了。

朱慈炅不耐煩的擺手,“景嶽先生當然伴駕,沒啥玄乎的,朕身體好著呢。朝中有你,也有太後,朕也放心。”

黃立極暗自叫苦,這小祖宗哦,怎麼這麼能搞事。繼續低聲道:“恐怕兩宮太後都不會同意的。”

朱慈炅自信微笑道:“難道兩宮太後要阻止朕儘孝?百年才有這一天,如果朕不去,此生都再沒機會去看看南方了,那所有一切都是南臣說了算,朕不能容忍。”

朱慈炅沒說出口的是,他還想借此機會收拾下藩王,不過他具體方略還要再思量下。

黃立極算是理解了小皇帝的用心,果然是天生帝皇,年紀大點就完美了。

老黃有些疲憊了,反正他不想觸這個黴頭,誰愛勸,誰能勸,誰來勸。又道:

“陛下改組西苑新六衛的事,老臣已經平息了朝中紛爭。不過,有一難處,臣等都有點智窮。”

“說!”

“新六衛待遇驚人,導致邊軍不少強兵回京。邊防雖然暫時無事,但內閣都有點擔心前線士氣。同為皇上效命,他們還有欠餉。內閣更擔心,邊將家丁流失,邊將也會加薪留人。這必然導致遼餉進一步增加,齷齪之事層出不窮。”

黃立極一本正經的向皇帝問策,絲毫不把他當三歲小孩了。

朱慈炅坐直了身體,小模樣一臉嚴肅。這個問題可比他的憤怒和南巡重要緊迫,處理不好,大明邊防立時崩潰。想建新六衛的時候可沒想過會遇到這個問題,這可是個教訓。

王體乾在一旁也皺眉,大明可沒有這樣的問題。從來是一窮俱窮,沒有最窮,隻有更窮。現在卻有一隻部隊,可以拿高軍餉了。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咋搞。

朱慈炅思量了好一會,才緩緩道:“明旨天下,新六衛為天下標兵,各衛所均可推薦優秀士兵參加考核和試訓,合格則留,不合格則汰。”

黃立極眼前一亮,“陛下聖明!”

但朱慈炅依然愁眉不展,自己的方案肯定又有連鎖後果,隻能麵子上緩解矛盾,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

邊軍問題是個係統性工程,自己似乎需要個參謀團啊。

朱慈炅又有些好笑看著黃立極,問道:

“朕這個‘天工寸晷定紛爭’能否對上黃先生的‘夜半片紙了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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