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實際也是乾清宮的配殿,進殿就是大會議室,左右值房各五。
中書值房在右,劉一燝和張介賓的值房在左,還有三間空著,一間是小會議室,一間儲存資料,一間是侍衛太監宮女們合用的雜物間。
不過劉閣老可能是心理上不想跟張介賓並列,他霸占了大會議室,也不管皇帝是不是也要在大會議室辦公接見彆人。
好在後殿早已經完工,朱慈炅還有地方,就讓他了。
前殿在天啟時代,是一個大木工房,左右都是一些工具,成品,或者助手的房間。後殿實際是木料堆放的地方,清理出來也挺寬敞,除了給朱慈炅用作禦書房的後殿,還大有空間。
工匠們打通禦花園,在這裡布置了兩個樓台花榭。
房袖平時就喜歡呆在這裡,不過煞風景的是,她還在旁邊建了個小廚房,直接生火做飯。
不過,昨天下雨,這地方進水了,她的柴火打濕了,所以今早生火有些困難。
是的,自從朱慈炅提過一嘴用炭太貴後,房尚儀少有的聽進去了,大感正確,所以她用的柴火。
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撿的木料,反正朱慈炅看到後會更生氣,這些料子比炭還貴。
她的煙火對天機院中書們太不友好,意見反應給劉閣老。劉一燝知道小姑娘背景啊,也不能把她怎麼樣,讓人給她弄個煙囪唄。
今天煙囪還沒開工,天機院來客人了。譚進將李福娘七人帶到花榭處,七個人緊張得無處安放。
但房袖穿得再華麗也改變不了她農家女的本質,聽說皇帝讓給煮麵,很熱情的招呼,讓大夥稍坐,又開始生火。
女人們幫忙,男人們也不能無所事事,幫劈柴吧。於是房袖一直弄不開的比壯漢大腿還粗的那截巨型梨花木遭殃了,反正是柴火,誰知道呢?
倪元璐實在受不了了,從窗戶探出頭。
“房姑娘,你不是剛煮過嗎?又煮啥?去禦廚拿吧,我們要做事啊。咳,咳……”
房袖也嗆得慌,“你怪小龐公公吧,他沒把我的柴火遮好。沒事,奶奶說了,濕柴怕猛火,我都點燃了,一會就好。你先忍一下,咳……咳,皇上讓給客人煮麵,很快的。”
倪元璐一陣無語,趕緊將門窗全關好,可今天的晨風就往他那邊吹,他氣得連忙往外跑,惹不起,躲得起。
不久,朱慈炅下朝回來了。中書們要馬上把他的旨意製成聖旨,都是翰林出身,提筆就來,沒有難度。
唯有劉一燝聞著滿屋未散儘的煙味,眉頭緊皺,“怎麼不開窗?”
中書們趕緊紛紛動手。
朱慈炅不理他們,牽著方正化的手向後麵走去。
順天府尹劉宇亮難得進次宮,作為潛邸官員,不能和皇帝太疏遠了。所以緊跟在皇帝身後,準備抽時間彙報下工作,順便把那幾個草民帶走。
英國公張維賢感覺自己有滿肚子的委屈要跟皇帝攤牌,也跟在後麵。可是這些話不能當著文官的麵說啊,這個劉大尹怎麼還不滾,人家閣老都走了,你有啥屁事。
朱慈炅再見到李福娘她們時,她們正蹲在地上吃麵。
“皇上平時就吃這個啊?寶源有賣的,三十文一斤,我看他們幾顆雞蛋要做好多。”穿著吉慶製服的男子蹲在地上,一邊大口吸食一邊吐槽。
“老劉不是在寶源嗎?他能拿到內部價不?”斷袖男子關心還能不能更便宜。
“以前行,最近不行了。咱們包食宿,你關心這個做啥?”
“這次砸了福德,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回不去不就隻能去碼頭扛包?到時就隻能吃自己了。”
“皇上不是說我們都簽了紅契,不能辭的嗎?”
“皇上才那麼大一點,那些當官的要騙他還不是輕輕鬆鬆。難不成你以為你還能再告禦狀,狀子都沒人寫。”
女人們也緊張了,停著看向斷袖男子,不過旁邊赤腳男子開口了,“福德不知道,吉慶應該不會不要我們,會騎天啟車的人不好找。”
“這倒是,這次咱們也有十多個兄弟受傷,陳組長也折了,王主管估計又要罵娘。本來說今天去天津的,給你們放半天假,結果出了這麼大的事。”
“不是說咱們天啟車幫也要和槽幫一樣嗎?怎麼能眼看著陳組長家受欺負,你慫了?越慫越受欺負,大家都是插過香磕過頭的兄弟。”
朱慈炅聽不下去了,好家夥,吉慶的運輸工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自發的組建了啥“天啟車幫”,怪不得能打退京營。這幫家夥也不純粹啊,朱慈炅有種好心喂了狗的既視感。黑幫組織乾翻了自己的士兵,自己還同情這幫黑幫份子,這世道真操蛋。
這完全是朱慈炅自己催生的天啟車幫居然想和槽幫一樣,槽幫內部就有很多幫派,在後世又發展成了青幫,曆史地位可不低。十萬槽工,可是韃清至死也沒擺脫的痼疾,也是自己計劃發展海運將要麵對的難題。現在好了,還沒麵對槽幫,先麵對自己的“天啟車幫”了。
朱慈炅從樓台轉角處出現,一幫人連忙放下碗筷磕頭。
“繼續吃吧,吃完朕再和你們聊聊。”朱慈炅麵不改色,依然一副天真和藹的模樣。
皇帝無所謂,可是方公公很緊張,譚進不知道去哪了,身後英國公一老朽,劉宇亮看著壯實,可文官有多大戰力?
自己雖然沒有帶家夥,一打三應該問題不大,這死譚進,怎麼能這麼大意呢?
可方公公也不敢撫了皇帝的麵子,衝劉宇亮狂使眼色。
劉宇亮還是懂了,在民工吃完麵的時間,就召集了八個皇驍衛高手護衛在皇帝身邊。
看到皇驍衛高手毫不掩飾的敵意,七個人都怕了,很有禮貌的又跪倒在地。
朱慈炅眉頭微皺,但也不再任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還是很有道理的。
“朕想知道你們都是哪裡人?怎麼進的皇店?”
“我和福娘、秀娘都是薊州的同鄉,當初我們三家人一起逃荒的。福德招流民,我們就進了。”圓臉大嬸對小皇帝很親近,也不避諱。
“我家在京中是佃戶,給太康伯家種地,後來地收了,福德招工,我就進了。我男人也在寶源做工。”另一個婦人算是京城土著。
“我們是碼頭的力工,學會騎車,所以進了吉慶。”
“在皇店做工辛苦嗎?收入怎麼樣?”
“不辛苦,工價比外麵低,但包吃住,算起來就比外麵高多了,都搶著想來呢。不過最近夥食有點差了,肉腥沒了,飯還難吃。大夥說,換了貪官了。皇上你可要查查。”
“吉慶工價高,就是天啟車容易壞,新車還行,用上一個月就不行了。最近主管說一人包一車,壞了要自己買下來,這可不行,我們都買不起。皇上你要管管。”
“還有,以前福德的藥最多熬五次,現在要熬十次,我們都覺得後麵怕是沒多少藥效了,會壞了名聲。皇上這事可緊要。”
……
這是朱慈炅第一次接觸大明黎庶,聽到很多東西,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望著民工們依依不舍的背影,朱慈炅也很不舍。他在花榭間站了很久,身後的英國公和順天府尹一直在狂流汗,小皇帝知道了很多大明曆代皇帝都不知道的事,禍福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