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聞鼓一案,瑞王一直拖拖拉拉的,但也算結案了。
薛濂在詔獄上吊自殺,給朱慈炅上了認罪書,自請削爵。朱慈炅已經沒辦法跟他計較了,命都不要了,你好意思收世券?最終他甚至沒有被判決,還是以陽武侯的身份下葬。
薛采沒有被饒恕,甚至他爹都算被他坑死的,被斬立決了。他親娘和兄弟都沒來給他收屍,他老婆小妾也沒來,被薛家趕出去了。
監斬的衛時忠看不過去,他哥接任了薛濂的五軍營右督職位,勳貴一體,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將他收棺送還薛府,薛府差點不願意收。
曹化春也沒有被嚴判,挨了頓打,罰了五萬兩。遠遠不夠他造成的損失,卻已經是他最大能力了,有部分還是曹化淳出的。
刺字靠曹化淳求情最終被免了,當然也被辭退了。說是不準經商,但被瑞王偷偷收留了,瑞王爺覺得這是個人才。
楊光皋則完全是瑞王的判決。據說榮昌公主衝到瑞王府去了,姐弟倆不知道如何解決的,反正楊光皋後來又被瑞王打了一頓。
非常不可思議的是,他沒有被皇店辭退。朱慈炅都拿不定主意,戴罪立功吧,他也不想麵對榮昌姑祖母。
那怕再過幾百年,有些人情世故都無法避免,沒有誰願意做聖人,雖然他是聖母太後的兒子。
最慘的是杜勳,把他十族榨乾也拿不出瑞王爺算盤的數字,又怕死得很,被剝得清清白白的去浣衣局打白工了,此生是沒有希望還完瑞王爺的帳了。
七月初五,皇店集團發工資的日子,朱慈炅在天工會議室接見了曹化淳和李繼周。
曾經的兵杖局大璫李繼周已經把火銃造夠了,質量比以前的強了不知道多少倍,很給力,非常受士兵好評。
唯一不好的是,銀子花得有點多,跟他主子一樣大手大腳,一點也不心痛錢。朱慈炅告訴過他,彆怕花錢,錢能賣到的東西都是便宜貨。
漂亮的完成任務當然要賞,何況潛邸出身,忠誠沒得說的人。剛好張太後又不管皇店了,朱慈炅還是不放心曹化淳,就把李繼周派去當總監察了。
還有一個原因是朱慈炅不願意繼續造炮了,花銷太大,還怕又給人做嫁衣,而且技術也不過關。他想要的大炮還需要很多實驗,他不想在自己沒有絕對掌控的情況下將未來技術流出。
挨了二十杖的曹化淳繼續擔任著皇店集團總經理,朱慈炅暫時沒有合適的人接替他。
曹總和李總的臉色今天都很凝重,不敢落座,朱慈炅翻了兩頁紙之後便崩緊了小臉。
王坤遞給兩個人茶水的時候,看到他們都不敢喝,也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了。今天劉閣老和張先生都不在,不會又有啥大麻煩,他可頂不住。
王坤小心的退到朱慈炅身後,叫來一個太監,讓他去後麵叫那個正在親手炒西瓜籽的房尚儀。
現在天工院裡,隻有這個小姑娘壓得住皇帝。
王坤看到朱慈炅雖然臉色凝重,但並沒有起身,反而用炭筆在紙上寫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符號。
王坤問過朱慈炅這符號是啥意思,朱慈炅告訴過他是啥阿老伯數字。還一臉壞笑問他,想學嗎?想學我教你啊。鬼才想學,王坤當時就拒絕了,皇上絕對是想捉弄他。
朱慈炅算了很久,算到房袖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什麼時候發現這個狀況的?”朱慈炅終於放棄了演算,把炭筆扔在大長桌上。炭筆從頭滾到了會議桌中間,筆芯都斷了。
“月底結賬的時候就發現了,以為有誤,又清查了幾天,現在基本已經確定了。”曹化淳小心翼翼的答話,紅袍不易,挨打能挺,這次完蛋了。
“不怪你們,是朕錯了。”朱慈炅很自責。果然,步子太大要扯著蛋。還是母後英明啊,阻止了我向全國擴張。
“有召集掌櫃們開會嗎?有沒有什麼好的意見?”
“開過好幾次了,都沒有什麼好主意。人太多了,如果全部裁撤,影響太大。如果維持規模,多經營一天,就多虧損一天。我們清算過,除了吉慶,實際上都在虧,全靠投入頂著。而且,吉慶的盈利上個月有兩成都是查抄拍賣,我們擔心後麵也會頂不住。”
曹化淳就沒見過這麼龐大的工坊,曆史書上也沒有。那個在工人夥食裡投毒,然後找人頂罪的餿主意他一點都不敢給皇上提,沒有任何暗示啊。
“那你們算過,以皇店現有資金,還能頂多久嗎?”朱慈炅歎著氣,小大人的摸樣更加可愛。
“最多一年。”曹化淳很坦誠,也很緊張,手心都是濕的。
“知道信譽的貴重了吧?”朱慈炅合上了文書,起身。“母後說朕是小孩子,不能一直坐著,要多走走。你們陪朕走走吧。”
天氣越來越熱,實際上並不適合在禦花園裡散步,朱慈炅也沒有去太陽底下自找苦吃,就牽著王坤的手和曹李二人在遊廊裡慢走。
房尚儀嗔怪了王坤一眼,又去弄她的鹽焗西瓜子了。
“曹化淳,你知道嗎?朕不信任你。”朱慈炅上了階梯後就丟開了王坤,看似隨意的開口。
曹化淳有點發呆,不知道如何接話,更不知道該不該磕頭認罪。
“但是你是在大內一步一步做起來的,管過不少人,主持過不少事。從能力來說,你比王之心強了很多,也很勤勉。朕身邊大部分人都不如你。”
小領導的誇讚隨後就到,王坤和李繼周看曹化淳的目光有些不善了。
“這次你能提前發現隱藏危機,就是你能力的體現。朕相信忠誠是做出來的,而不是說出來的,更不是彆人吹捧的。朕能看到,聽到,感覺得到,所以朕認為你,是個忠臣。”
朱慈炅這話出口,曹化淳差點淚奔,“皇上,這都是奴婢分內的事。”
“其實登聞鼓這事吧,跟你關係不大。朕有過錯,太後也有過錯,朕的錯還要更大些,人非聖賢啊。你將你大哥帶進皇店,並不算過份。他以前做絲綢生意不是也做得挺好,養活了你們那麼大一家人,還給你們兄弟置產置業。可能他覺得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吧,將你送進宮來了。但他也沒有辦法啊,生意做大了,就需要有人照顧,你們家又不是啥名門士紳,隻有進宮一條路。你也爭氣,算是混出頭了,但這一路肯定也少不了你大哥的銀子開路。反哺家人不是應該的嗎?野獸都會做,何況是人。”
曹化淳胸口起伏,視線模糊,那溫和的童音如同天籟,沁人心脾又激蕩認同。他跪在朱慈炅身後,聲音哽咽,“奴婢有罪。”
朱慈炅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看向外麵的草木。“是朕心太大了。朕把國事壓到了你們商事上,不應該搞這麼大規模的。朕開始的目的並不是賺錢,而更多是安置組織流民。這是第一要緊的,所以朕要求你們善待民工。假如有一天大軍圍城,朕一人在紫禁城敲鼓,外朝的相公勳貴們未必會來,但這十多萬民工一定會來。那怕是婦人,他們也一定願意為朕擎旗執劍。他們,是朕最強的底牌,是皇明最後的希望。漢昭烈百折而能不敗,就是有這樣的底牌。所以,曹化淳,李伴伴,朕明確告訴你倆:他們不棄朕,朕絕不棄他們,那怕當掉朕身上這條底褲。”
李繼周大受震撼,趕緊跪下,和曹化淳互相對視一眼,差點犯大錯。“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