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花園內,朱慈炅牽著張太後在手在前麵散步,任太後跟在後麵,段太妃抱著玉寧長公主也跟後麵,這是天啟帝的遺孤一家了。
剩下的,其實跟天啟帝已經沒有啥關係了,任太後和段太妃也是憑子女的聯係才有了在這個家的位置。
慈寧宮花園內有一株巨大的古柏,是成祖時候種下的,朱慈炅就在這株古柏樹蔭下駐足。古柏樹皮皸裂如龍鱗,樹形蜿蜒可見風霜。
“母後,朕走後,您要保重身體,彆和那些人置氣。朕不在皇宮,皇宮裡的魑魅魍魎自然就少了。”
朱慈炅輕輕掙開被太後牽著的手,上前張開雙手比劃著古柏樹乾有多大,流露出童真般的好奇,但嘴裡隨口說出的話實在不是一個正常孩子能說出口的。
張太後微笑,理了下鬢間散發。她已經懶得理會皇帝的突大突小了,小的時候就母後,大的時候就請母後弑君。反問道:“炅兒外朝都安排妥當了?”
“嗯,信王監國,三王輔政。玉璽朕帶走,聖母的凰璽留給母後。緊急時,母後可以用兩宮印發令,東廠錦衣衛都會奉命的。”
朱慈炅小心的抬頭看著張太後,其實在慈寧宮,他還是有點心虛的。他在這裡請太後弑君,還親手殺了人,雖然可以用人小不懂事來搪塞。
但自那以後,張太後其實已經把他當作成年天子,因為他已經有了完全的天子權力,而張太後的權力回歸內宮。
朱慈炅不知道張太後會不會心裡有芥蒂——唉,肯定有啊,她都再沒有抱過自己了。
“哀家知道了。你南下祭祖,把文華殿你那幾個皇叔也帶上吧,我看你沒有安排,聖旨不是說朱家子孫都要去嗎?”張太後麵色平靜,感覺毫無波瀾似的,嘴裡都是政事,沒有了家常。
朱慈炅微微錯愕,三王這個鬼樣子,不用防備吧。算了,聽母後的,萬一呢。不知不覺中,他也受到了張太後的影響。
繼位之初的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什麼“挽明十策”,皇店國有,豐滿的理想總是要被現實的骨感打敗的。
張太後再怎麼樣也是屹立皇宮未倒的成功人士,就算她的眼界不高,也有自己的成功經驗。
朱慈炅非常乖巧的點頭,反而讓張太後準備的後續解釋有些無用。
她以為兒子和天啟一樣重視親情,帝王手段有些缺失呢。
三王輔政的確是做做樣子,但張太後的警惕未曾鬆懈。瑞王沒有什麼,從來不看奏折。但慧王桂王,有點不一樣。
三王五天一休沐,會有一天就隻有一個人在值,慧王桂王都在單獨上值那天仔細翻閱過奏折。慧王甚至駁過一件內閣的批紅,雖然是用侍中司的名義。
張太後甚至知道慧王是要追奪江西叛亂中一個知縣的出身文字,他覺得內閣有縱容嫌疑。張太後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反正是你們朱家的事,軟硬都行,但你慧王乾政就不行。
當然,朱慈炅如果知道隻會高興,皇叔祖終於有出息了。但張太後太敏感,覺得這是個不好的苗頭。
“醫案的事,劉若愚有向你彙報吧?”張太後又提起這段時間讓她頭痛的事。這事不能大張旗鼓,可是最後居然指向一個商人,張太後再傻也不信啊。
“炅兒聰慧,你怎麼看這事?”
這有點母子同仇敵愾的感覺了,朱慈炅有些得意太後提問,輕輕搖了搖頭。“劉若愚說查到一個福建的走私商人,線索就斷了。兒臣其實已經知道是誰了,除了父皇指給朕的老師,應該不會有第二人了。不過,些許小事,朕不跟他計較。”
張太後鳳目圓睜,“張瑞圖?怎麼可能?他想乾什麼?”張太後大感震驚,她還以為張瑞圖是張居正那樣可以扶保天子的能臣呢,他看皇帝醫案乾什麼?
“嗬嗬,張先生大約是對朕的身體比較關心吧,母後不用擔心。”朱慈炅一臉雲淡風輕,沒有張太後得知此時後天塌了的感覺,或許這也是兩人見識的差彆。
“那你還留他在內閣?這種賊子,怎麼可以。”張太後有點慌亂,更多是信錯了人的後悔。是啊,如果不是張瑞圖挑撥,自己怎麼會和皇帝鬨僵。
“母後,沒關係的。張瑞圖全家都在東廠的監視下,他會變成一條聽話的狗的。這年頭,聽話的閣老可不好找。您不知道,朕一手提拔的徐光啟畢自嚴都有了自己的主意。使功不如使過啊,現在在清江浦船廠的吳淳夫,朕就越來越覺得他是個能吏了。”朱慈炅給張太後解釋著自己的用人。
張太後無語的看著朱慈炅,這是朱由校教的手段吧,你們父子用起東廠都這麼溜嗎?
“皇兒有主意就好。就是這事若傳出去,怕是會影響皇兒名聲,最好是劉若愚的自作主張。”
張太後對朱家人已經服氣了,三歲娃娃都這樣了,可是你小子沒有學全,你父皇有魏忠賢的。
“沒事,曆史也是勝利者書寫的。朕若功成,誰敢亂寫,至少也要寫全,是他先窺覬皇家隱秘的。”
小小皇帝,還有那麼點意氣風發。張太後既覺得欣慰,又覺得有點心痛,還覺得有點好笑。算了,這兒子越來越不可愛,還是閨女好。
張太後轉身去看繈褓中的玉寧小公主。小公主睜著大眼睛,一身奶香味,對整個世界都是好奇。小公主比朱慈炅還幸福,有三個媽一起哄她。
皇帝已經確定了要南行祭祖,三天後啟程。張太後以為,隻有她、任太後和張介賓知道皇帝會留在南京。
但實際上,黃立極、劉一燝,東廠和錦衣衛高層都知道,瑞王和朱純臣其實也有些懷疑,因為皇帝的某些安排,實在不像隻是短期駐留南京。
張太後不跟他說話,朱慈炅有些不知道表演給誰看了。他感覺還有很多事沒有和張太後交代,但是張太後是他的娘不是他的臣子,他沒有辦法用吩咐的方式交代啊。
唉,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算了,母後能處理好的,不說也罷。
張太後聽不到朱慈炅的心聲,否則怕是會把這個“大孝子”的屁股打爛。
當然,她也不像她表現出來的無所謂,有兒子在身邊,哪怕這個兒子是犟種不聽話,她也多少有些寄托。
她逗弄小公主的笑聲中,餘光總會不自覺的瞥向蹲在一邊玩花花草草的小皇帝。或許,她更多的祈願是列祖列宗保佑,皇帝能平安長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