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國彥接戰不久,楊國棟就已經側麵布陣應敵了。但朱國彥薊鎮兵團崩得太快,他也不敢壓上去。
楊國棟陣中還有一員老將楊肇基,論及在明軍序列裡的地位,這位比楊國棟資曆還高一點。
朱慈炅繼位後為了調解楊國棟和毛文龍的矛盾,將楊國棟調離了山東,同時也補強薊鎮,震懾遼東將門。
兵部又讓楊肇基重新出山,接替了楊國棟的位置,這位也是當初魏忠賢平滅白蓮教的功臣,按照東林的說法,大約也屬於閹黨。
楊肇基是黃立極為支援朱慈炅調過來的,二人的核心人馬都是山東兵,自然就合流了。熊明遇選右路大將時,二楊還互相謙讓,最後熊明遇選擇了更年輕一點的楊國棟。
正是楊肇基阻止了楊國棟派人去填朱國彥留下的大坑。
“不能過去,不然我們也要一起變成亂戰。”
老楊總兵花白長須無風自動,目光炯炯有神,話語斬釘截鐵。
坐看友軍成敗是大明軍隊的拿手技能,但楊肇基的應對不能說沒有道理。
朱國彥有一萬多人馬,已經不成陣列了,他們上去純粹是添油加菜。
如果朱國彥還有陣列,他們當然要去支援,但已經亂了,他們再去隻會更亂。
楊國棟很猶豫,主要是怕小皇帝。
出征前,小皇帝單獨接見過他,聊過很多,從毛文龍聊到遼東將門,從山東聊到薊鎮,還特彆問過他,戰場上見死不救應該怎麼處理。
皇帝殺文官可能還要猶豫,又不是十幾年後,現在武將是可以隨便砍的。
當然他也知道楊肇基說的有道理,手下也都支持,最終還是根據老楊總兵的建議列陣候敵,吸收潰兵。
從軍事角度來說,二楊的應對絕對合理。
但他們都忽略士兵尤其是新兵的心理,任何一個士兵在旁邊看著友軍被殺,心裡會是什麼反應。
反正,臉色是蒼白的,目光是躲閃的,本就單薄的木盾是舉不穩的,手中的長槍是抖的,弓箭是拉開又鬆了的,戰馬是在原地刨地的。
楊國棟軍陣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朱國彥單刀匹馬的殺出重圍,當即帶領家丁親自驅馬出陣,把追兵殺散。
楊國棟回身想去接朱國彥時,目光驟然收縮。
隻見朱國彥身中二三十箭,身上重甲都換成了血色,他淒然的看著楊國棟,嘴中一口鮮血湧出。
“老楊,頂住。”
楊國棟飛身跳下馬一把將栽落馬下的朱國彥接住,怒吼出聲,“醫官,醫官。”
但朱國彥這位私下曾經赤手奪過他刀的猛將卻在他懷裡漸漸冷卻,僵硬。
午後的陽光照在朱國彥的血甲上已經不能反光,反而更加深邃。遠處潰兵踩過軍旗上的“明”字,像踩碎一片枯葉。
楊國棟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指揮位置,蒙古人和建州人也都停下了腳步。
多爾袞試圖驅趕潰兵亂陣的想法沒有實現,楊肇基非常強硬的射殺了敢於衝陣的潰兵,引導他們從側翼繞到後麵。
阿濟格雖然擊潰了朱國彥的薊州兵團,但他的損失也不小,尤其是昭武衛的斬首戰術,他也有三個甲喇被乾掉。
“十四,還打嗎?”阿濟格望著楊國棟的軍陣,也有點信心不足了,主要徹底殺散薊州兵團也耗費了大量時間。
“不打。”多爾袞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但他的目光掃視了下明軍的陣列,又突然覺得不是不能打。
“大汗馬上到了,不能不打,讓蒙古人先衝兩陣試試。”
首先接戰的是三千營騎兵,他們近四千人分成左右兩路,接到衝擊命令就迎了上去。
左路騎兵還隔著老遠,馬弓放了一箭,繞了個圈。大喊一聲,“敗了!”然後就集體回來了。
右路騎兵也有學有樣,飛快接近又飛快脫離,把正在重新整隊的蒙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楊國棟幾乎氣吐血了,朱國彥之死讓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爆炸。
帶著親衛,一揚馬鞭就衝到他們隊列,劈頭蓋臉對著那千總就是一鞭。
“給老子回去。”
那千總很是氣憤,怒視著楊國棟。“老子定國公府的。你敢打我?”
楊國棟冷笑一聲,銀色兜鍪上的紅纓亂跳,長刀出鞘,指向那千總,聲若寒冰。“再敢避戰,老子砍了你。”
那千總鄙夷的昂首,還把脖子伸過來。“有種就來。”
楊國棟那還能忍,胯下戰馬一躍,長刀一揚,一個三千營千總的腦袋就滾落地下,濺起長串血珠。
“敢避戰者,有如此人。給老子殺回去。”
三千營的騎兵全部愣住了,真殺了啊。這千總老娘可是徐家閨女啊,雖然久遠,但身上還有那麼一丁點跟皇上一樣的血脈啊。
三千營的騎兵有些慌亂,有人調頭準備乾蒙古人,有人快速避開楊國棟,還有人將三眼銃對準了楊國棟。
“砰。”
一個基本上已經被邊軍騎兵和衛所騎兵遺忘的功能,被三千營騎兵喚醒。
三眼銃在發明後,很受大明騎兵喜愛,輕便光滑還順手,馬上威力一點不輸狼牙棒,有條件都會弄一支來作為副兵器,比馬刀還好用。
新六衛中的驤雲衛就是人手一隻,在馬上也不怎麼占地方。
但三眼銃,它也是銃啊。
楊國棟被噴了一臉鮮血,一顆鉛子帶走了他臉上的一點肉,傷害不大卻侮辱極強。
大明京營中三千營居然比上直衛中的旗手衛還牛逼,不敢跟蒙古人接戰,襲擊起自家將軍都不帶猶豫的。
旗手衛襲擊朱可貞,至少朱可貞當時站他們對麵。
楊國棟怎麼說也是他們現在的戰場最高指揮官,他們怎麼敢出手的。
楊國棟暴怒回馬,又是一刀梟首,將開火的這個千總親兵斬落馬下。
三千營開戰以來的最大損失居然是由自家大將完成的,這嚇壞了他們,紛紛掉頭,遠離楊國棟。
看起來像是去乾蒙古人,但仗著馬力,離雙方都更遠了。
楊國棟感覺陣陣眩暈,不是傷的,是氣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這仗還怎麼打。
親兵急忙上前扶他下馬,楊肇基也過來了,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會這樣?”
楊國棟胸口起伏,喘著粗氣,抬手止住醫官要用酒來給他擦血,“烈酒不多,先留著。”然後才看向楊肇基。
“老子氣炸了,不管他們。老總兵先指揮下全軍應對,我這會有點暈,也他媽的無法冷靜。”
楊肇基點點頭,突然馬蹄聲如雷響起,他抬起頭向金蒙聯軍陣中望去,心跳驟然加快。
他與臉上還流著血就急忙站起身來的楊國棟互相對視一眼,齊齊變了臉色。
說實話,對麵剛打完朱國彥的這隻敵軍,他倆半點都不帶怕的。隻要敢來,不說全勝,頂住兩人都有信心的。
但敵人增兵了,而且,好像還是全軍出動。
“傳令兵,快回報。洪歹極全軍集中右路,正要攻擊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