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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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人全都去忙活了,晴川倒是閒下空來。

馮永望家的院子很大,他就自己搬了張椅子,在院子裡找了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打遊戲,夏天蚊子多,鬥地主還沒玩兩局,腿上、胳膊上就被咬了幾個包。

晴川直接打開背包,現場畫了張驅蚊符貼在了椅子腿上,繼續遊戲。

沈之行也搬了張椅子,在他旁邊不遠處坐下,從自己背包裡拿出一個還沒拆封的盒子,裡麵是一部新手機。

一個擺弄新手機,一個擺弄遊戲,氣氛安靜且祥和。

直到一個中年女人搬著凳子在他們旁邊坐下:“你好晴老板,我是馮永望他五嬸。”

晴川記得她,剛剛從車上下來,那句這麼年輕啊,就是她說的。

“你好。”出於禮貌,晴川還是應了聲。

中年女人問:“那個……聽說你會算命,能給我算一卦嗎?”

晴川倒也不推辭,說道:“可以,卦金200。”

一聽還要卦金,中年女人臉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小聲嘟囔一句:“卦金要這麼貴啊,我們這兒的算命先生都是二十一卦。”

沈之行頭都不抬,一邊擺動手機一邊回懟了句:“那你可以去找他們算。”

中年女人不死心,試圖商量道:“我們家永望請你來,應該花了不少錢吧,要不你通融通融,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什麼錢,你收個二十,稍微意思一下行不行?”

晴川拒絕:“不行。”

中年女人:“剛剛……”

沈之行出聲打斷她:“抱歉,等會我們晴老板還要請鬼,挺費神的,麻煩這會兒不要打擾他休息。”

中年女人見兩個人態度都很冷淡,雖不情願,但還是起身搬著凳子走了,走的時候嘴裡還嘟嘟囔囔的表達著對兩人的不滿。

對方說的聲音小,又是方言,晴川隻隱約聽懂了幾句,大概是說她假清高,估計身上也沒什麼大本事,一卦就要收兩百,也不怕這錢拿了喪良心,聽得她莫名生出了火氣。

沈之行非常敏銳地察覺到晴川的情緒,問:“怎麼了?”

晴川:“她很煩。”

沈之行揚唇:“要不然等會我替你出口氣?”

晴川凝眉疑惑:“怎麼出氣?”

沈之行隻是笑了笑,沒有應答。

這時,馮永望的妻子詩琪端著一個果盤走過來,滿臉歉意道:“晴老板,我五嬸這人喜歡貪點兒小便宜,剛剛真是對不住了。”

看來中年女人與晴川、沈之行的對話,被她聽到了。

晴川:“沒事。”

詩琪:“您不介意就好,剛剛永望走的時候特意叮囑,讓我不能怠慢了兩位,晴老板、沈助理你們要是需要什麼,就跟我說。”

她說著將一盤水果送到沈之行麵前:“沈助理剛剛我看你都沒怎麼吃東西,是不是不適應我們這裡的飯菜味道?”

沈之行否認道:“沒有。”

詩琪:“要不你吃點水果,要是餓了,就跟我說一聲,我去給你稍微做點吃的,甜口、鹹口我都會一點兒。”

沈之行推辭:“不用了,我不餓。”

詩琪還想再客氣,但被沈之行很乾脆的拒絕了,最後隻好端著果盤離開。

等人走遠了,沈之行轉頭問晴川:“晴老板,我們明天什麼時候回去?”

晴川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遊戲上,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什麼?”

沈之行苦笑道:“再這麼待下去,我擔心自己會餓死在這兒。”

晴川語氣平淡:“那些食物沒毒。”

沈之行:“但很臟。”

晴川不解:“哪裡臟?”

沈之行:“他們吃飯時,一直說話,口水都噴在飯菜上了,還有那些人洗菜,隻洗了兩遍,洗菜水還很臟,他們的盤子是在一個大盆裡洗的,小孩子一點禮貌都沒有,直接上手抓,總之非常臟。”

晴川:“隻吃自己麵前那盤菜就好了。”

她就是這麼做的。

沈之行蹙眉:“我做不到。”

晴川沒有同理心,也不會慣著他這臭毛病:“那就餓著。”

沈之行試探著問:“晴老板,你會做西紅柿雞蛋麵嗎?”

下一秒,晴川清冷的聲音,與他腦海裡的回憶重疊:“不會。”

“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家廚子。”

“我是你的契主,不是你的廚子。”

沈之行聽完神情猛地一震,反應過來後,他眉眼間的笑意逐漸加深。

怎麼辦,已經迫不及待地想闖入地府了。

晴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瞥見沈之行麵露詫異,隻以為是被自己這句話給懟楞了。

之後,兩人許久都沒再說話。

隻剩下時不時傳來的鳥叫、以及嘈雜地蟬鳴聲。

轉眼, 兩個小時流逝,天色逐漸暗沉。

那些出去忙事情的男人們一個個都回來了, 三三兩兩的圍做在院子裡吹著風扇休息, 等著晴川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但見晴川絲毫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幾個人也不由地閒聊起來,話題自然是與今晚的事情有關。

三叔看了眼遠處低頭玩手機的年輕人,壓著嗓子用方言問:“大哥,你說這個晴老板真的能招來咱爸的鬼魂嗎?”

老大抽著煙,歎氣道:“這我哪兒知道。”

三叔:“這不是你家永望找來的人嘛,他找人過來前沒跟你商量商量?”

老大低聲道:“沒有, 他隻說在網上找了個有本事的人,之前還協助過警察破了樁命案上了熱搜,算命也挺準的。”

老四撇著嘴道:“我看著夠嗆, 方才我家那口子說這兩個年輕小子認錢的很, 傍晚的時候她湊過去想讓那妮子給算一卦,她張口就要卦金200, 少一分都不給算。”

三叔有點猶豫:“卦金200,確實有點太貴了。”

他們都是從窮苦日子過出來的人,習慣了節儉,200塊錢對於他們來說,都可以買很多東西了。

幾個人互相對視,暗中推脫,看得出他們都不太想花錢做嘗試。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遠處被稱為不靠譜的兩個年輕人聽力太好,把他們的聊天內容全都聽入耳中,在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說不能當冤大頭時,沈之行還與晴川小聲玩笑道:“你說我現在突然插一句,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晴川製止:“彆亂來。”

他們是來做生意的,對方看他們年輕,擔心花冤枉錢也無可厚非,沒必要把場麵弄得太尷尬。

沈之行也隻是說笑,沒打算真捅破這張窗戶紙,隻是那個提建議的中年男人和傍晚時分湊過來算命的中年女人一樣討人厭,難怪能成夫妻,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沈之行問:“若是他們來了,你要算嗎?”

晴川回答的毫不猶豫:“給錢就算。”

沒必要跟錢過不去。

話音剛落下沒多久,幾個中年人就一起走了過來。

其中馮永望的爸爸笑著說道:“晴老板,聽永望說你算命很準。”

晴川倒也不謙虛:“嗯。”

“那你能給我七弟算一卦嗎?”

他說著將幾人中最年輕的中年男人拉出來:“這是永望的七叔,想讓你給算一卦。”

話音剛落,旁邊的沈之行直接舉起一張二維碼的圖片:“卦金200,掃微信還是支付寶?”

幾個中年人沒料到年輕人會這麼直接,差點沒接住話。

最後七叔先愣過神來,拿著手機趕忙說道:“微信就行。”

沈之行將手機舉到他麵前,對方掃碼支付,下一秒晴川的手機震了下,提醒他微信上有新消息。

晴川打開查看,見是收款消息的提醒,不由驚愕地朝沈之行看去,他什麼時候拿了自己的收款碼?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晴川也不好多問什麼。

他收起手機,認真詢問:“七叔想算什麼?”

七叔想了想,說道:“算子女的姻緣吧,看他們幾個都什麼時候成家?”

“好。”

晴川隨口答應,打開手機備忘錄,問:“叔的生辰八字是什麼?”

七叔:“七五年7月23日午時。”

晴川快速敲擊鍵盤,將日期記下後,開始解盤。

他敲字的速度很快,幾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可能是這邊圍著一群人,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原本待在房間裡的女人們也都湊了過來,小聲詢問旁邊人:“三叔,這是乾啥呢?”

三叔小聲回複:“晴老板給老七算卦呢。”

一聽算卦,這些人都來了興致,一個個站在旁邊等著看戲。

十幾個男男女女圍了兩三層,弄得沈之行很不舒服,忍不住出言提醒:“大家能不能往後撤一撤,或者拿個凳子坐著等?”

這些人頂著大太陽跑了一天,身上全是塵土和汗臭味,結果他們還不自知地一直湊近,以至於沈之行鼻息間全是難聞的氣味,他幾乎要抑製不住想對他們動手的衝動。

可能是沈之行周身的戾氣讓周圍人感覺到了畏懼,人群漸漸後退幾步,各自回房間搬了張凳子坐下。

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山,周圍環境迅速蒙上了一層黑紗,大概過了分鐘的樣子,晴川抬起頭,望向麵前坐在不遠處的七叔,不疾不徐地說道:“七叔你家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已經出嫁,孕有一對雙胞胎,男孩;二兒子也結婚有幾年時間;三女兒還在上學期間,請問你剛剛說的成家是……?”

七叔直接聽楞了,沒想到這女生看著年紀輕輕,本事這麼大:“啊……我……”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能求助旁邊的中年男人:“大哥,你說。”

馮永望的爸爸黝黑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實話實說道:“晴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們剛剛其實是想試探一下你的本事,畢竟我們沒見過這麼年輕的風水師,遷墳不是小事兒,我們不敢馬虎。”

晴川沒有露出半點怒意,說道:“理解。”

七叔的稱呼立即變了:“晴大師,剛剛我……那什麼,能再幫我算算嗎?”

雖然他們試探晴大師不對,但200塊錢就這麼打水漂,他也心疼。

晴川知道他的心思,倒也沒為難對方,點頭應道:“可以。”

七叔神情一亮,趕忙說:“那晴大師能不能幫我算算小女兒明年的高考成績?”

晴川生出幾分猶豫:“這個是有變數的,要是我現在告訴了你們結果,可能會讓你們的心態發生變化,最後的結果也會受到影響。”

這時坐在遠處的一個中年女人站起身連連擺手道:“不會的,不管高考的結果是好是壞,這一年我們都會認真監督,讓她拚命努力一年的。”

這女人與七叔之間有姻緣線,兩人是夫妻關係。

晴川思忖許久,才稍微鬆口道:“算這個也可以,但你們要答應我,暫時不要把卦象告訴當事人,一切等她高考之後再說。”

兩人一頭:“好。”

晴川又盤算了兩三分鐘,給出答案:“卦象顯示結果是好的,順利的話她能考上理想學校。”

“真的!”兩夫妻臉上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那真是太好了!”

晴川再次提醒:“暫時保密。”

兩人齊聲應道:“嗯嗯,我們記住了。”

隨後中年女人又對周圍坐著的十幾人叮囑一句:“大家都先彆跟茜茜說啊。”

十幾人同時點頭,出聲保證說不會外傳。

正當七叔七嬸兩人心滿意足地準備坐下時,晴川再次開口:“還有一個事情恭喜你們。”

七叔麵露疑惑:“什麼事兒?”

晴川說道:“你家即將增添一個新生兒。”

七叔有些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晴川解釋:“你們家兒媳懷孕了。”

“啊!”剛坐下的中年女人又彈了起來,滿臉激動道:“真的假的?”

七叔趕緊說道:“快,你去給兒子他們打個電話問問。”

“欸,好好好!”

中年女人一邊掏手機撥打電話一邊急慌慌地朝旁邊走。

等人走遠了,他們這邊也都小聲議論起來。

晴川沒興趣參與這種家長裡短的話題,也不想跟這群人大眼瞪小眼,便低著頭看手機,大概等了三四分鐘,去旁邊打電話的老七媳婦回來了,激動地說道:“真的真的,是真的!”

“真的懷上了,說是才懷孕七周,前幾天剛查出來的,本打算三個月後再告訴我們呢。”

得知要抱孫子孫女的老兩口高興的合不攏嘴,不停地誇讚晴川厲害,有真本事。

這麼一弄,原本坐在旁邊看戲的其他人也都生出了算一卦的心思。

得知晴川算得準,也就不覺得200卦金貴了。

晴川在這些爭搶的人中,挑出一人,詢問對方想算什麼?

二卦結束,大家再次爭搶,晴川隻好再選一個人。

第三卦再結束,對於那些還想卜卦的人,他拒絕道:“抱歉,今日的三卦結束了。”

爭搶了兩次都沒爭搶上的老四媳婦滿臉諂笑道:“晴大師,你看你給他們都算了,能不能寬容寬容,幫我也算一卦?”

晴川語氣堅定:“規矩不能破。”

其實剛剛他是故意不點她的,下午她走時罵罵咧咧說的那些話,以及剛剛她老公說的那些話,晴川全都記得。

中年女人不死心:“晴老板,要說找你算卦,我可比他們都早,下午吃過飯我就來找過你算卦,你忘了。”

沒等晴川開口,旁邊的沈之行就接過話頭,冷聲道:“當然記得,嫌棄我們卦金200太貴,非要討價還價說20,我們不肯,你走的時候嘴裡一直罵罵咧咧地,被你說了那麼多難聽話,怎麼可能忘了。”

正好馮永望從外麵回來,聽到這話臉色一變,語氣變得嚴肅:“四嬸,你對晴老板說什麼難聽話了?”

老四媳婦被大家盯著顯得有點難為情,支支吾吾道:“也沒說什麼,就是抱怨了兩句卦金有點貴。”

馮永望生氣地皺起眉頭,剛想張嘴訓斥幾句,但隨即想到這是長輩,又硬生生給忍了回去,轉頭去給晴川道歉:“對不起晴老板,我四嬸就是嘴上不饒人,但沒什麼壞心眼,您彆跟她計較行嘛。”

晴川搖頭表示沒事。

可旁邊的人都不由地出聲指責,他們都是同輩份,訓斥兩句也沒什麼,隻是馮永望聽著,神情依舊難看,眸中多了幾分擔憂。

晴川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老話常說得罪誰都不要得罪風水先生,不然到最後落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晴川若想計較,在他們馮家祖墳上稍微動點手腳,就夠他們狠狠喝一壺的。

她走到馮永望跟前,低聲與他說了句:“放心,我不屑做那些缺德事。”

說完,她繞過男人,朝著正屋門口走去,同時說道:“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吧。”

馮永望瞅著她纖瘦挺拔地背影,暗鬆口氣,提起地上自己買回來的東西跟了上去。

馮家十幾口人浩浩蕩蕩地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停在了正屋門前的位置。

晴川站在中間,淡淡開口:“小孩、孕婦、生病體弱者進屋回避。”

十幾人互相轉頭查看,最後讓幾個女人、三個男人進了屋子。

晴川又說:“不想見,或者害怕見老爺子的人,也進屋去。”

這次倒是沒人動。

晴川繼續說道:“屬相為龍、虎的人,進屋避讓。”

又有四個人進了房間,最後院子裡隻剩下老爺子的六個子女,以及馮永望這個長孫。

“去把大門關上,不要鎖,虛掩著留條縫,再把準備好的桌案、香爐搬過來。”

晴川一邊吩咐著,一邊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背包打開。

等人搬來了桌案,他從包裡麵拿出黃紙、毛筆、以及朱砂墨,直接現場畫了幾張招魂符,然後說道:“為了避免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哄騙你們,我可以為你們之中的一個人開陰陽眼,讓他見一見老爺子,但有一點,不能大聲驚叫,以免嚇到老爺子的鬼魂。”

馮永望說:“我來吧,我爸和叔叔他們年紀大了,情緒不能太激動,以免……”

晴川拒絕:“你不行,身上的陽氣太重。”

他抬起頭在幾個中年男人身上掃視一圈,隨後指向一人:“你來吧。”

“我……我不行啊。”那中年人趕忙推辭。

馮永望見晴老板指名點姓讓他來,便也跟著上前規勸:“四叔,晴老板點了你,說明你合適。”

中年男人連連擺手:“我不行!”

沈之行忽然出聲:“你是在害怕嗎?雖然老爺子去世了,但那也是你親爹,又不會害你,你怕什麼呢?”

“我……”被叫四叔的中年男人噎住。

雖然是親爹,但他也是真的害怕,隻是當著其他兄弟姐妹麵,他不好直接承認。

沈之行繼續詢問:“老爺子的魂魄與生前的模樣應該沒什麼太大區彆,要是這樣你都害怕,是不是因為做了什麼虧心事?”

“你胡說什麼呢,我能有什麼虧心事!”

馮永望的四叔瞬間沉了臉,剛想再回懟兩句,立馬被馮永望給攔下,拉到旁邊小聲說了幾句,讓剛準備發怒的四叔熄了火氣,緊繃著臉,神情難看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晴川朝沈之行睨了眼,正好與對方的視線撞上,從對方眸底捕捉到了半分挑釁得逞的狡黠,但在察覺到晴川的視線後,他的笑意才稍微收斂幾分。

晴川的唇角也不動聲色地微微揚了揚,繼續低頭寫下老爺子的生辰八字,讓人關了院子裡照明的燈。

周圍瞬間陷入昏暗,隻能通過窗戶的光亮隱約看清四周。

晴川走到馮永望的四叔麵前,默念咒語的同時,手指點在了他眼睛周圍的幾個穴位上,最後道了一句:“開。”

四叔立即感覺到眼睛傳來一股溫熱酸脹的感覺,但看向四周時,並沒有感覺有什麼區彆。

晴川轉身回到桌案後,點燃香火、引魂燈、口中默念咒語,同時將老爺子的生辰八字、引魂符同時點燃。

之後的一分鐘,周圍陷入寂靜,留下的九人中,除了晴川、沈之行,其他七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不停地打量四周,臉上都帶著忐忑之色。

樹上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就像是在催促著什麼。

時間又過去了一分鐘,周圍還是沒什麼動靜。

旁邊有人按捺不住地小聲詢問:“晴老板,來了嗎?”

晴川神色鎮定,冷冷道:“馬上就來了。”

說完這話不到半分鐘,虛掩的大門響起一道有節奏的啪啪啪啪敲擊聲。

這道聲音很輕,就像是樹葉被風吹打在門上。

晴川提高聲音,回應道:“門沒鎖,進來吧。”

“吱呀——”

話音剛落,大門被慢慢推開。

門外空空蕩蕩,空無一人。

院子裡站著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大門方向,可是除了黑,什麼也沒看到。

隻有四叔突然猛抽一口涼氣, 無意識地後退半步,手不自覺地攥住身邊人的胳膊, 尋求安全感。

被攥住的七叔小聲詢問:“怎麼了, 四哥。”

四叔咽了咽口水,結巴著吐出兩個字:“咱……咱爸。”

七叔聞言,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一旁的二姐聞言,小聲詢問:“老四,你真看見咱爸了?”

四叔用力的點點頭:“看見了。”

話音剛落,他突然應了聲:“欸, 爸。”

“嗯嗯。”四叔的聲音突然哽咽:“我們兄弟姐妹幾個也想你了。”

“我媽身體挺好的。”

旁邊幾個人都一臉吃驚地望著自家老四跟空氣說話,可這對話有來有往地架勢,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桌案後的晴川開了陰陽眼, 能看到老爺子, 自然不覺得這對話有什麼奇怪。

可能是剛剛老四後退一步的動作,讓老爺子有所察覺, 他試探著叫了聲:“老四?”

老四應聲,老爺子十分詫異:“你真能看見我?”

老四點頭,說能看見。

老爺子聽完直接哭了:“老四, 我想你們呐。”

然後就有了上麵的一番對話, 晴川看了眼香火, 出聲提醒:“直接說正事。”

普通人見鬼太長時間, 總是不好的,而且與親人接觸太久會讓老爺子留戀陽間, 不舍得下地府投胎。

四叔被這麼一提醒,才趕忙收斂情緒,問:“爸,你的墳到底怎麼回事?”

老爺子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覺渾身疼的厲害。”

四叔問:“是這樣的,這位晴大師今天去地裡看了風水,說你埋的那塊地方風水好,可以旺子孫後代,我們就商量著要不要給你遷墳,還是說隻打開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兄妹幾個拿不定主意,晴大師說可以請來問問你的意見。”

老爺子聲音蒼老低沉,思索許久,長歎口氣,說道:“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遷了吧。”

他一個死人,沒那麼多講究,總不能因為自己去牽連到族人後世。

老四連忙應好,對旁邊幾個滿臉茫然的兄弟姐妹說道:“咱爸說既然是塊旺地,那就不用遷了。”

二姐不讚同道:“不遷墳,那咱爸怎麼辦?”

老四解釋道:“咱不遷墳,但可以開棺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說非要遷走。”

三叔:“我讚同四弟的話。”

二姐還想再開口反駁,但被旁邊不說話的五妹拉住,示意她彆再說話了。

兄弟幾個都希望祖墳風水好,她們雖然是為了父親好,可現在也隻能算是一個外人。

晴川見氣氛安靜下來,出聲詢問:“商量好了嗎?”

幾個人點頭:“嗯,好了。”

晴川便從馮永望提來的袋子裡拿出幾張黃紙以及一堆金元寶丟入旁邊的鐵盆中,一邊點燃一邊低聲道了句:“老爺子一路走好。”

黃紙燃燒的很快,一陣微寒的陰風吹過來。

老爺子衝著幾個兒女擺擺手,不舍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永望你們都好好的,照顧好你媽,我走了。”

老四聽到這句告彆的話,情緒瞬間繃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哭著叫了聲:“爸!”

他這一跪,其他六個人也都跟著下跪,低聲抽噎起來。

晴川蹲在鐵盆前,看著老爺子消失的背影,問跪在地上的七人:“是今晚開棺,還是四天後的清早?”

還沒等其他人說話,二姐就直接站起來搶話道:“今晚就開,多一天我老爹就多受一天的罪。”

老大也跟著站起來,附和道:“今晚吧。”

幾個人做好決定,也就開始行動了。

拿東西、搬桌子、將下午通知好鄰居朋友叫過來幫忙,一番折騰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朝墳地過去。

走到一半時,身後傳來叫喊,回頭就看到二姐、五姐攙扶著老太太朝他們追過來。

幾個兒子趕忙上前:“媽,你怎麼跟過來了?”

老太太哽咽道:“我想跟著去看看你爸。”

四叔不放心道:“這大晚上的,你身體又弱,萬一衝撞了什麼……”

老太太肯定道:“你爸不會害我的。”

四叔道:“我不是說我爸,我是擔心……”

晴川出聲勸道道:“老太太想看看,就跟著吧。”

有他在,那些東西不敢靠近。

晚上的地裡並不安靜,各種蟬鳴蟲叫,馬上到了月底,天上的月亮隻剩下一個彎彎地小月牙,如果不是去挖墳,在這種夜景裡遛彎,倒是挺愜意的。

很快,他們到了地裡,晴川指揮著他們架好節能燈照明,擺好供桌、貢品、燃香燒紙,跪拜磕頭,告知逝者遷墳原因,祈求先祖庇佑……

晴川在旁邊則誦念《安土地咒》《啟土地咒》《破土咒》

等這一係列事情做完,由逝者的長子鏟下第一鍬,然後開始動土。

今晚過來的男人們,除了老爺子的兒女,其他人都是看過屬相以及八字的,倒是沒什麼太大問題。

十幾個人挖了大半個小時,終於挖好了。

晴川在東南西北四個角都放了一枚銅錢鎮著,隨後讓人開棺。

雖然棺材的四周都弄了草木灰,可棺材裡麵依舊非常潮濕,上麵鋪著一層厚厚的草木灰的都已經濕的發黑。

老爺子的子女跪在旁邊低聲抽泣,其他人則帶上紅手套、紅紙、紅布進行抬屍。

將上麵一層草木灰去除,露出蓋在屍體上的銀被子,屍體下麵鋪著一層金被子,八個人一人抬著一角,但這金銀被畢竟埋在地下兩年時間,避免它突然爛掉,中間特意有四個人用一塊新的紅布托著。

八個人齊心協力把裹著屍體放在了鋪好的涼席上。

大晚上看屍體,也不是誰都能有這個膽量,晴川便讓大家去旁邊抽根煙歇息一會兒。

等一群男人走遠了,晴川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個子女,詢問:“你們幾個人誰膽子比較大?”

其中扶著老太太的二姐立即站出來:“我。”

晴川直接否決:“你不行。”

剛剛招魂前,他特意問了幾個人的八字,這位二姐的八字一般,再加上女性本就屬陰,雖然是她爸的屍體,但也要避諱一些。

晴川偏頭,看向四叔,對方有所察覺連連擺手:“我不行,我真的膽小,看完之後就彆想再睡覺了!”

這時老七開口:“晴大師,我來吧。”

老大也說:“我也留下。”

晴川看他倆的陽氣還算旺盛,便點頭道:“那其他人先撤開吧。”

老太太本想留下,但被子女強行攙扶走了,畢竟她那麼大年紀,受不得半點刺激。

大家全都撤到了遠處,隻留下晴川四人。晴川偏頭看向站在旁邊沒動的沈之行,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撤開。

沈之行搖頭表示:“我沒事。”

晴川提醒:“可能會很恐怖。”

沈之行點頭:“好。”

既然對方堅持,晴川也就懶得再勸。

她讓老大、老七站在兩三米開外看著,自己則從桌案上拿起膠皮手套帶上,套了兩層,蹲到涼席邊,伸手去掀老爺子身上的銀被子。

然而,他剛掀開一角,就發現銀被子破了,裡麵原本雪白的棉花被草木灰浸染成了黑色。

晴川蹙起眉頭,將銀被子掀開,結果看到老爺子的腳踝處,纏著一條手指粗細的黑蛇。

蛇頭隱匿進了褲管裡,尾巴纏在屍體的腳踝處,而老爺子腳上的襪子已經被撕扯的不成樣子,特彆是腳踝的位置,竟然掛著幾塊慘白的碎肉。

沈之行站在旁邊,自然也看到了那條半截蛇身,他下意識地將晴川拉開。

“小心!”

站在兩三米外的老大、老七聞言,趕忙詢問:“怎麼了?”

沈之行答道:“老爺子的屍體上有蛇。”

“啊,蛇?”老大驚慌道:“好端端地,我爸身上怎麼會有蛇呢?”

兩個中年人說著就要走過來,被晴川阻攔:“先彆過來。”

他走到旁邊,找了根一米多長的棍,順著掀開的一角,將銀被子從下往上,掀到了老爺子胸前,結果就看到老爺子的壽衣被撕的破爛不堪,腹部、大根、小腿上全都纏著蛇,其中一條足有嬰兒手臂粗,上半身盤在腹部,尾巴卻纏在老爺子的大腿上,這長度少說也有兩三米長。

其他的蛇雖沒這條大,卻數量極多。晴川會捉鬼,也能看腐爛的屍體,卻不懂如何抓蛇。特彆是幾米長的大蛇,她連見都沒見過。

晴川沒有用棍子去驚擾他們,往後撤了半步,對那老大、老七說:“老爺子身上有幾十條蛇,應該是被當蛇窩了。”

兩人都是一驚,顧不得害怕忌諱,朝老爺子的屍體上看去,確實看到屍體上有不少東西在扭動。

兩個人直接心疼哭了。

老大一邊哭一邊詢問:“晴大師,這可怎麼辦呐?”

晴川:“隻能將其驅趕走。”

老七氣憤道:“不行,它們啃咬了我爸的屍體,不能就這麼放它們走,我要打死它們!”

晴川麵露為難:“可我不會抓蛇,你們村子裡有會抓蛇的人嗎?”

老大接話道:“就算有會抓蛇的人,也不敢在我爸屍體上抓呀。”

遠處的人聽到他們這邊的動靜,紛紛湊過來,詢問:“怎麼了?”

老大對眾人道:“有蛇在我爸屍體上做了窩。”

“什麼!”老太太聽到這話險些暈過去,被眼疾手快地二姐、五姐給扶住。

估計大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有點不知所措,紛紛詢問:“這,這可怎麼辦?”

老七詢問:“兄弟們,你們有誰會抓蛇嗎?”

人群驀地陷入沉默。在人的屍體上抓蛇,這簡直是一件聞所未聞的事情。

老七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趕忙道:“你們放心,我爸不會責怪的。”

依舊沒人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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