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宗詭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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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她年歲尚小,方才在靈泉中的折騰許久,正打算暫且放過她。

如今看來,倒是他太過仁慈了。

雲昭身形一僵,靈果的汁水順著手指滴落在錦被上。

遭了……

她怎麼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貝齒無意識地咬著唇角,腦海中飛快思索著補救的說辭。

可淩風顯然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看來是本尊太過體恤你。”

他的聲音由遠及近。

“竟還有力氣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的手臂撐在她身側,以十足占有的姿態,將她整個人覆在身下。

雲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忽而急中生智。

“我……我還沒吃飽,果子都沒吃完。”

“無妨。”

淩風扣住她滿是汁水的手指,將顫栗按進素色雲錦的紋路當中。

“本尊喂你些……更好吃的……”

他掌心所過之處,似萬年冰川遇到地心熔岩。

恍惚間,似有古塤聲自飄渺處傳來。

八百年的沉水香在火中劈啪作響。

而她,不過是張新裁的宣紙,被飽蘸朱砂的狼毫寸寸浸透。

雲昭望著穹頂處晃動的夜明珠,忽而想起幼時在雪原上見過的極光。

那些流轉的碧色紗幔,也是這般溫柔又暴烈,將星辰都揉碎成齏粉。

雲昭不過雙十年華,哪裡經得住淩風沉澱八百載沉澱的傾瀉。

等他靈台清明之時,懷中人早已竭力昏睡。

淩風這才放緩動作,低頭看著懷的少女。

他眸色暗了暗,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發絲,動作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

再次睜眼時,雲昭正躺在客棧廂房的錦榻上。

身上不知何時,已是換上一襲煙霞色的流仙裙。

輕紗般的衣料似月華織就,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流淌著水紋般的光澤。

不但腰封處完美貼合她纖細的弧度,連衣帶係結的方式,都是她最習慣的樣式。

雲昭對著銅鏡,輕盈地轉了個圈兒。

裙擺似花瓣舒展般層層漾開,宛如朝雲映雪。

她也是萬萬想不到,似淩風這般的堂堂仙尊,竟還會精通女紅針黹。

窗邊煮茶的淩風頭也不抬,青玉茶盞中,倒映著她翩躚的身影。

“凡間繡娘的手藝,將就穿。”

雲昭抿唇輕笑,指尖拂過流光溢彩裙裾。

凡間的繡娘,哪能有這般手藝。

雲昭雖然不識貨,可單看這仙裙泛起的流光溢彩,卻也知道此衣絕非凡品。

故而她自然也猜不到,淩風送給她的這件仙裙,用了何等的天地靈寶。

北境萬載寒蠶絲為經,東海鮫人凝淚紗做緯。

領口那對取自昆侖山巔的月魄靈珠,印著他親手刻下的護魂咒,日夜溫養著她初愈的金丹。

腰間的束帶,乃是南疆特有的纏心柔,千年方產三丈的天地靈物,此刻卻成了裙間最尋常的裝飾。

裙擺處,涅槃火淬煉過的九轉金蓮暗紋,熔著佛宗特有的箴言,完美掩去了她體內冰魄聖體的氣息。

此刻天際仍有雲靄交疊錦繡,分明是化神期大能,施展天衣無縫神通後的餘韻。

可他不曾開口說,她便一直以為,這不過是件上品的仙裙而已。

檀木桌上的菜肴仍有餘溫。

靈米蒸騰的清香,混著炙肉的焦香,在廂房內縈繞。

雲昭也不客氣,徑直坐到桌前,執起玉箸便往口中送飯。

她吃得急,腮幫鼓鼓的,像隻偷食的鬆鼠。

淩風執起青瓷茶盞,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

盞底翠葉舒展,顯現出鳳求凰的祥瑞卦象。

金鳳展翅,朱凰和鳴。

他唇角微挑,眼底漾開一絲極淡的柔和,像是寒潭映月,稍縱即逝。

指尖一翻,將茶盞倒扣在案上,發出“叮”地一聲脆響。

雲昭循聲抬眸,目光掠過他的身影,這才注意到窗外景象。

天光熹微,遠處山脈如墨染般綿延。

正是玄天宗巍峨的群峰。

她夾菜的筷子微微一頓,隨即垂眸。

匆匆扒完碗底最後兩口靈米,放下玉箸,唇瓣輕抿,欲言又止。

淩風起身,眸光淡淡掃來,“有話便說”

他自窗邊踱至她身後,指尖挑起一根銀色發帶。

修長的手指穿過她散落的青絲,動作不疾不徐,似在把玩一件珍品。

雲昭靜坐不動,任由他束發,隻低聲問道:“今日……是哪一日了?”

“三月十九。”

她一怔,“我竟睡了這麼久?”

距離他們離開秘境,已過七日。

淩風低笑,嗓音裡裹著幾分意味深長。

非是她睡得久。

他本就刻意帶著她沉淪,讓她無暇顧及外間日月流轉,更不知晝夜更迭幾度輪回。

聽出他笑聲裡的饜足,雲昭猜測他此刻心情尚可,便斟酌著開口,“我在宗門尚有些未了的因果,不知可否……容我回去處理?”

萬年寒潭邊,她親口應下了他的條件。

他將她帶出秘境。

她合該履行契約,做他修煉的靈渠。

可她大仇未報,定是要回宗門,了卻這一樁因果的。

見他未答,她又輕聲補充,“待此間事了,我定當追隨仙尊,潛心修煉,助仙尊早日飛升。”

說罷,她抬起手掌,“玄天宗弟子雲昭,以九幽心魔為誓……”

指尖剛凝起一縷流光,淩風已抬手,修長的手指一攏,瞬間將其掐滅。

“不必。”

他嗓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去何處做何事,都與我無關,隻一點,每月朔月之夜來此見我。”

雲昭訝然,隨即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

她萬萬想不到,淩風竟會如此乾脆地應允。

原本緊繃的肩頸微微放鬆,連帶著呼吸都輕快了幾分。

可還未等她道謝,便聽淩風嗓音低沉,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

“若你不來……”

他指尖輕輕挑起她一縷發絲,纏繞在指節間,似笑非笑。

“本尊,便親自上玄天宗尋你。”

那語氣輕描淡寫,卻莫名讓她脊背一涼。

雲昭怔了怔,隨即垂眸,長睫撲閃,掩下眼底複雜的情緒。

她雖被迫成了淩風的靈渠,可心裡卻不得不承認,若非他出手,自己早已死在秘境寒潭之中。

經脈寸斷、丹田破碎的痛楚猶在昨日。

而如今,她不僅傷勢痊愈,甚至因禍得福,金丹重塑,修為更勝從前。

即便他另有所圖,可終究是救了她一命。

思及此,她抬眸看向淩風,眼底難得帶了幾分真誠的感激,輕聲道,“多謝仙尊。“

淩風眉梢微挑,似是對她這般態度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淡淡“嗯”了一聲。

雲昭起身,整理好衣衫。

正欲離開,忽又想起什麼,腳步忽然一頓。

猶豫片刻,還是轉過身,開口提醒道,“此處離玄天宗不遠,仙尊若在此逗留,最好……低調些。”

她斟酌著用詞,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隻是出於關心,而非冒犯。

“玄天宗那些閉關的老祖們,脾氣大多古怪,若察覺有陌生大能靠近山門,說不定會出手試探……”

她沒敢直說“怕你被打死”,但表達的意思,已然很明顯了。

淩風聞言,忽而低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擔心本尊?“

雲昭被噎得一怔,耳尖微熱,卻仍故作鎮定。

“隻是提醒仙尊,莫要因小失大。“

淩風盯著她看了片刻,忽而抬手,指尖在她眉心輕輕一點。

一縷灼熱的靈力,悄然沒入她的識海。

“放心,”他嗓音低沉,帶著幾分意味深長,“這世間能滅本尊的人,還沒生出來。”

雲昭:“……“

行吧,您厲害。

她不再多言,轉身推門離去。

門外晨光熹微,清風拂麵。

她深吸一口氣,隻覺得恍如隔世。

——————

玄天宗群峰巍峨聳立。

雲霧繚繞間,無妄峰隱現其中。

作為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大宗門,玄天宗弟子數以萬計。

外門弟子如過江之鯽,內門弟子亦不在少數,更有十二峰主的親傳弟子往來其間。

雲昭的歸來,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並未掀起什麼波瀾。

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個外出曆練歸來的普通弟子罷了。

她站在山門前,望著熟悉的石階,心中百感交集。

她想起自己初入宗門時,還是個懵懂的外門弟子,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在寒風中修煉基礎功法。

那時的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成為內門弟子。

後來她憑借過人的天賦和勤勉,一步步從外門晉升內門,又在上個月成功突破金丹期。

那日,掌門親自召見她。

說她天賦異稟,要將她收為親傳弟子。

隻等從秘境曆練歸來,便正式行拜師之禮。

她欣喜若狂,第一時間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葉青青。

想到葉青青,雲昭的心口又是一陣刺痛。

那個總是跟在她身後,甜甜地喊著“阿昭師姐”的少女,那個她以為可以托付生死的師妹,竟會在秘境中對她的捅出致命一劍。

“雲師姐?您回來了?”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雲昭的思緒。

她轉過頭,看見一個麵生的外門弟子,懷裡抱著一摞厚厚的典籍,目光驚疑地望著她。

“嗯,剛回來。”

雲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明白這弟子為何如此麵色,卻也未曾深究,點過頭後,抬步繼續向著峰頂走去。

山道兩旁的靈植依舊鬱鬱蔥蔥,幾個低階弟子正在藥田裡忙碌。

他們看見雲昭,都恭敬地行禮,眼中帶著對金丹期修士的敬畏。

但他們的眼神閃爍,臉上除了敬畏,似乎還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惶恐與躲閃。

雲昭不動聲色,一一頷首回應。

心底卻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苦澀。

曾幾何時,葉青青也是這樣,用崇拜的眼神望著她,說著“阿昭師姐最厲害了。”

那時的雲昭,是真的把葉青青當成親妹妹一般疼愛。

每次外出曆練帶回的靈藥,總會分她一半;遇到危險時,總是第一個護在她身前;就連掌門要收她為徒這樣的隱秘喜訊,也隻與她分享。

可這一切,換來的卻是淬了毒的背叛。

雲昭攥緊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葉青青……”她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既然老天讓她活著回來,那這筆賬,就該好好算一算了。

雲昭站在葉青青的洞府前,指尖凝聚的靈力緩緩散去。

洞府門口的禁製完好無損,顯然主人已離開多時。

她蹙了蹙眉,轉身攔住一個路過的內門弟子:“葉師妹去了何處?“

那弟子見是金丹期的師姐,倉皇著行禮,“回師姐,葉師姐兩日前隨斬妖隊的人去凡間除妖了,具體什麼時候回來……弟子也不知。”

正思索間,腰間玉牌忽然泛起微光。

一道金色符籙憑空浮現,在觸及她指尖的瞬間,化作掌門威嚴的聲音。

“昭昭吾徒,為師臨時有事外出,拜師禮暫且推遲。下月宗門大比在即,你且安心準備。“

傳訊符的灰燼飄散在風中。

雲昭望著主峰的方向,若有所思。

掌門真人向來言出必行,這次突然推遲拜師禮,恐怕不是小事。

不過眼下,她確實需要時間。

回到自己的洞府,熟悉的寒玉床依舊泛著幽幽冷光。

雲昭盤膝而坐,指尖輕撫丹田位置。

那裡新生的金丹正在緩緩運轉,淩風留下的那縷離火如同護心鏡般纏繞其上。

“倒是因禍得福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閉目運轉功法。

——————————

玄天宗,紫極殿。

千年靈檀香在饕餮銅爐中吞吐沉浮。

嫋嫋青煙攀著星宿穹頂的軌跡,凝作遊龍之形,在殿梁間繾綣盤旋。

明徽真人盯著案幾上兩個豆大的玩意,眉頭皺得簡直能夾死蚊子。

“這就是你奔波數日,親自采來的九轉玄靈果?”

明徽渾厚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他拎著果蒂晃了晃,龍眼大點兒的果子顯得分外寒酸。

“三千年份的九轉仙樹,今年就結了這麼兩個……塞牙縫都不夠的貨色?”

“嗯。”

淩風懶散地倚著蟠龍柱,青絲如瀑般垂落在道袍上,襯得那月白道袍愈發素淨。

“守樹的畜生,比預想的難纏。”

他總不能說,最飽滿的那幾顆果子,全都被他喂了人了吧。

明徽真人滿是愁容地歎了口氣。

“原本打算拿這果子,給新收的小徒弟做見麵禮的。”

他焦躁地繞著星宿圖踱步,腰間玉佩撞得叮當亂響。

“完了完了,小丫頭定要以為我這師尊吝嗇,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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