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月洞門的刹那，雲昭心頭猛然一顫。
一股晦澀陰冷的力量驟然湧現，三人的斂息法訣險些被掐斷。
刹那間，眼前陷入一片混沌黑暗。這黑暗濃稠窒息，連月光都被徹底吞噬。
“遭了！”
雲昭心中暗道不好。
蒼老沙啞的聲音兀自響起。
“夜深露重，皇後娘娘鳳駕親臨，老臣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那聲音中帶著病態的恭敬，如同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
雲昭和江浸月皆是心中一凜，卻未曾開口。
倒是裴小滿最先反應過來，一抬手，直接撤了自身的斂息術。
“皇後娘娘？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小爺可不是什麼勞什子娘娘，小爺是你祖宗！”
裴小滿足踏七星罡步，腰間銅錢串叮當作響。
揚手瞬間，猛地撕開三道鎏金符紙。
“五雷誅邪！”
“巽風破煞！”
“饕餮噬魂！”
青紫電蛇纏繞著鎏金符文衝天而起，在夜空中交織成雷網。
刀刃般的罡風卷起滿地青磚，碎石裹著寒光化作萬千箭矢。
最駭人的是那張饕餮符，竟凝出上古凶獸虛影，血盆大口張開時，連結界內的靈氣都被撕扯著吞噬。
借著符咒的短暫光亮，雲昭看見國師頸間扭曲的紅線。
她眸光一凝，刹那間思緒萬千。
這國師蟄伏大雍數十載，卻鮮少聽聞他親自施展術法乾預朝政，向來都是借刀殺人，暗中操控他人攪弄風雲。
想來定是畏懼天道因果，生怕沾染紅塵業障，誤了修行根本，斷了那虛無縹緲的飛升之路。
今日被迫現身，卻仍這般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可見其心中顧忌之深。
這般做派，倒與藏書閣中記載的“竊天術”如出一轍。
以眾生為棋，避天道耳目，竊取國之氣運，當真是陰毒至極！
而他頸間的那些血色紋路，分明就是反噬前的征兆。
“雕蟲小計！”
國師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屑，濃鬱的紫黑霧氣包裹全身，將那些攻擊儘數阻隔。
隨即，九道粗如手臂的紫黑鎖鏈破土而出。
那鎖鏈上纏繞著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瞬間直奔裴小滿四肢而去。
裴小滿眼中凶光一閃，不退反進。
他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天雷召來，誅邪！”
哢嚓！
金色天雷貫穿結界，將半邊夜空映得恍如白晝。
雷光中，隱約可見萬千道兵虛影，手持降魔杵踏雲而至。
國師脖頸血紋突然劇烈蠕動，紫黑靈力竟在雷光中潰散三成！
暗處的雲昭和江浸月二人，清晰地感知到那國師氣息出現波動。
雖然極力掩飾，但那份對天雷之力的忌憚，卻瞞不過同為修士的她們。
“痛快！”
裴小滿打得興起，根本不管不顧，招式大開大合，靈力如同不要錢般揮霍。
而那國師吃了一記天雷的虧後，行動愈發謹慎，始終藏匿於黑暗之中，隻以那詭異的紫黑色靈力應對。
他的反擊精準陰毒，總是卡在最刁鑽的角度。
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不急不躁，隻用最低的消耗，去化解裴小滿的狂暴攻擊。
國師耐心十足，隻待裴小滿力竭的那一刻。
數個回合的交手之後，裴小滿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他臉上神色愈發鄙夷，再次掏出數張符籙，也不看清是什麼，全都一股腦地揚手拋出去。
霎時間，金光火龍混雜著風刃冰錐齊齊而發。
轟！
砰！
劈啪！
聲浪滾滾，氣勁四溢。
這其間還有張“巨人符”。
符紙燃燒的瞬間，便化作三丈高的岩石巨人，掄起拳頭砸向觀星台。
青玉欄杆轟然碎裂，驚起棲在簷角的寒鴉。
江浸月忽然屈指輕彈劍鞘，一縷劍氣穿透結界直入雲霄。
東方泛起魚肚白，晨霧中傳來禁軍換崗的號角。
裴小滿酣戰正濃，接到訊號，雖有些不甘，卻也知道分寸。
他猛地後撤一步，甩出最後三張符籙。
竟是雲中二鬼特製的“臭鼬符”。
黃煙滾滾中，裴小滿掩住口鼻放聲大罵。
“狗東西，就會躲躲藏藏。”
他踩著石巨人肩膀，一個飛身躍上觀星台。
“聽好了，小爺我下次帶上三百張‘五穀輪回符’，定要劈得你道觀改茅房！”
三道身無聲地落將軍府。
昭陽居中，廊下的侍女依舊倚著朱漆柱子酣睡，對來人的蹤跡毫無察覺。
待江浸月和裴小滿閃身進屋，雲昭反手合上雕花木門。
她指尖靈光一閃，解了侍女身上的昏睡咒，順便又布下一道隔音禁製。
裴小滿眉宇間還殘留著幾分未消戰意。
他抓起案幾上的茶壺，仰頭灌入口中，茶水順著下頜滴落在衣襟上也渾不在意。
“那老東西雖然極力掩飾功法路數，但我跟他交手的時候，那些招式，分明帶著咱們宗門的影子。”
裴小滿將茶壺甩回桌上，抬手拭去唇邊的水漬。
“那老匹夫的‘雲手回峰’使得陰毒，但起手式分明是內門的心法。”
雲昭指尖輕點留影石，一道光幕在虛空中展開。
畫麵裡，裴小滿與國師的身影交錯閃動。
裴小滿突然掐訣暫停畫麵，“還有這招，他露了破綻，本該接‘鶴唳九霄’，卻硬生生改成了邪道的‘血噬魂’。”
江浸月倚著博古架擦拭劍刃，聞言，手中動作驟停。
“小師妹，這國師是何時出現在大雍的？”
雲昭思索片刻，答道，“我記不大清，據我父親說，大概在三十年前。”
江浸月將長劍緩緩歸入劍鞘，抬手，袖中一道金光倏然飛出，瞬息便消失無蹤。
“我已傳訊回宗門，請調戒律堂的宗卷。”
雲昭心思一動，“三師兄是懷疑，此人有可能是宗門叛徒？”
晨光熹微時，春蘭帶著一眾丫鬟來到昭陽居。
李淑文生怕其他人伺候不好，唯恐怠慢了雲昭，特意遣了自己的陪嫁丫鬟春蘭過來。
春蘭帶著一眾丫鬟嬤嬤，步履輕盈，卻在推開房門的瞬間僵在原地。
本該獨居閨房的大小姐，此刻竟與兩位男子共處一室。
她分明記得，昨晚這兩位男子，被分彆安排在了東西廂房裡。
春蘭瞳孔微縮，很快又恢複如常。
她側首低聲詢問守夜丫鬟，得知昨夜並無人進出小姐閨房後，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春蘭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丫鬟悄然退下，去與主母報信。
“小姐晨安。”
春蘭福身行禮，眼角餘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屋內陳設。
案幾上，三個用過的茶盞，窗邊處，微亂的坐墊。
她麵上不顯，心裡卻已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