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眾弟子聞言無不色變。
西冥海，那片終年籠罩在迷霧中的海域，乃是妖族盤踞千年的老巢，其中大妖個個凶名赫赫，動輒掀起滔天血浪。
數百年前，西冥海與九宗七派立下互不侵擾的條約，相安無事幾百年。
而七十前那場因意外妖修而引發的血禍，至今仍是前輩修士們談之色變的夢魘。
“熾陽師叔！”裴小滿突然出列，少年清亮的嗓音打破殿內凝重。
他上前一步，眼含倔強，“單憑一個模糊印記便斷定西冥海之罪，未免太過武斷。”
熾陽真人濃眉倒豎，厲聲道，“鐵證在此，任你巧舌如簧，也難為妖邪開脫！”
裴小滿還欲再爭辯，卻被江浸月按住了肩膀，“師弟，冷靜！”
“諸位且慢。”明徽真人廣袖輕拂，溫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將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和，“真相如何，尚需查證，眼下妄下定論，為時過早。”
“掌門師兄所言極是。”逍遙元君翩然起身，“妖修與我人族一般，善惡有彆。豈能因一枚印記，便否定所有妖族？”
她素手輕按熾陽真人肩膀，暗示這位暴脾氣的師弟，在弟子們麵前注意身份。
一千來歲的人了，跟一個小輩的師侄耍威風，也不嫌丟人。
熾陽真人麵色鐵青，終是重重拂袖落座。
裴小滿見師尊發話，也默默退回隊列，眉頭仍然不服氣地微微挑著。
眾峰主長老各舒己見，殿內陷入長久的爭論。
不知過了多久，爭論聲漸息，卻陷入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容澈與蘇櫻率領三百元嬰精銳深入秘境已月餘，至今杳無音訊。
而眼下搜魂所得，線索竟直指那詭譎莫測的西冥海。
局勢如霧裡看花，愈發撲朔迷離。
“嗬——”
一聲清冷的嗤笑突然打破殿內沉寂，琉璃元君鳳眸微挑，眼中鋒芒如出鞘利劍。
“安穩了幾十年，我玄天宗的血性都被磨沒了嗎？這般畏首畏尾，與那縮頭烏龜有何區彆！”
此言一出，諸位峰主神色各異，目光在空氣中交彙碰撞。
逍遙元君與琉璃元君隔空對視，兩位女修眼中同時閃過一絲了然。
“弟子願前往西冥海查探。”
江浸月突然出列，薄唇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
裴小滿和雲昭對視一眼，同時邁步上前“弟子願與師兄同往！”
齊昊見此，大步跨出隊列，“弟子也願同往。”
“弟子亦是！”
“弟子請命同行！”
……
一個接一個的弟子挺身而出。
“好！”
明徽真人撫掌大笑，“這才是我玄天宗的弟子！”
“既如此，便命爾等前往西冥海一探究竟。三日後辰時，山門處集合，老夫親自為爾等踐行！”
三更天已過，各峰主帶著座下弟子陸續離去。
雲昭駐足片刻，目光掃過角落裡癡傻呆坐的葉青青。
這個屢次算計自己的師妹，那曾經明豔動人的麵容，如今呆滯無神，嘴角掛著癡笑，對周遭一切毫無反應。
雲昭輕歎一聲，她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比起死亡，或許這般癡傻地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如此，也算是為自己報了遺星秘境的那一劍之仇。
“小師妹？”
江浸月清冷的聲音傳來。
雲昭收回目光，隨兩位師兄向師尊行禮告退。
此去西冥海，凶險難料，歸期未定。
團子尚幼，帶著它實在冒險。
可環顧四周，熟識之人皆要同行。
雲昭思來想去，唯有托付給掌門師尊最為妥當。
左右團子還是很聽話的，她備好吃喝用度，團子跟著掌門師尊，沒準能參悟更多，修為更精進也說不準。
明徽真人本就還有事情交代雲昭，想著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喚弟子前來，未曾想師徒二人竟是心有靈犀，雲昭半路折返了回來。
“師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雲昭恭敬行禮，團子化作獸形，小小的一隻，站在雲昭肩膀處。
明徽真人廣袖輕拂，一股柔和力道將雲昭托起。
“但說無妨。”
“弟子身邊有隻靈犀獸，名喚團子。”雲昭抬手，指尖輕撫肩膀處毛茸茸的小家夥，“此番西行之期，弟子想煩請師尊代為照看。”
“不過一靈獸，何足掛齒。”明徽真人含笑應下，卻見團子死死扒著雲昭衣袖不肯下來，不由莞爾，“它視你如母，自然難舍，左右還有三日，不急。”
雲昭見團子如此，也是心中一軟，“那弟子臨行前，再送它過來。”
雲昭正欲告退，明徽真人卻突然神色一凝，沉聲開口道，“此次前往西冥海，你冰魄聖體正值覺醒之際，若是恰逢朔月……”
老掌門眼中憂色漸濃，竟起了不讓愛徒前往的念頭。
“師尊放心。”雲昭挺直腰背，“火蓮盞足以壓製弟子體內的寒氣，必不會拖累大家。”
明徽真人一怔，隨即搖頭苦笑。
他哪裡是擔心拖累？
這小弟子心性素來要強，終究是不懂他作為師父的牽掛。
也罷，有裴小滿同行，便是到了西境，他們也能橫著走。
真到萬不得已時，再喚她回來便是。
遂揮了揮衣袖，讓雲昭退下了。
聽雪閣內未點燭火，雲昭行至院門前，腳步驀地一頓。
屋內的那道氣息，她再熟悉不過。
她垂眸看了看懷中團子，輕歎一聲，走向那株四季不敗的梨樹。
“乖，今晚你睡這裡。”
雲昭將團子放在綴滿雪白梨花的枝椏間。
這株仙樹是蘇櫻師姐特意移植來的，終年花開如雪，清甜的梨花香常年縈繞院落。
樹下的靈草窩是她親手為團子編織的，鋪著柔軟的毛毯。
雲昭不敢將團子帶進臥室，淩風每每深夜前來找她，總少不過一番雲雨。
團子還是幼獸，若是瞧見那些荒唐事，她怕汙了它的眼睛。
也不知為何，團子突然變回獸形，不再化為人形了。
她剛剛哄了一路，問它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小東西也隻是搖頭，雲昭隻得暫時做罷。
想著明日白天，還是帶著團子去讓裴小滿瞧瞧，如此最為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