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蓮真人趕忙點頭,眼中儘是喜色,“師兄此言甚是有理,姻緣一事,自然是要兩心相知。”
他話鋒一轉,聲音裡帶著幾分篤定,“不過據師弟觀察,這倆孩子平日裡相處,舉手投足間自是有一番情誼在的。”
明徽真人心道你能觀察個屁。
他雖不反對雲昭覓得良緣,可看著自己精心栽培的寶貝徒兒就要被人惦記上,心裡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擰眉看向墨蓮真人,隻見這位師弟雖然表麵恭敬,可眉梢眼角皆是掩不住的喜色。
想著自己這小徒弟不過才二十幾歲的年紀,遂開口道,“此事倒也不著急,昭昭畢竟還小……”說著說著,心頭竟泛起幾分酸澀,仿佛看到自家精心培育的仙草就要被人連盆端走。
墨蓮真人見師兄態度反複,心中一緊,連忙上前半步,“師兄放心,雙修大典自是不急。不若——”他眼中精光一閃,“先將倆孩子的親事定下來?”如此,也好自家傻徒弟討個光明正大的名分。
明徽真人聞言,胸口越發堵得慌。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卻發現茶已涼透,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恰如此刻心情。
“等慶功宴過後,”他放下茶盞,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奈,“老夫私下問問昭昭,再給你答複。”
墨蓮真人暗自盤算,宗門大比後,因葉青青之事,原本昨日就該舉行的慶功宴改在了明日,而宴後江浸月便要帶著百名弟子前往西冥海探路。
這慶功宴,說不得就是踐行宴了。
“師兄說的是。”墨蓮真人恭敬作揖,心知雲昭是掌門師兄的心頭肉,今日能得這般答複已是難得,若再步步緊逼,隻怕會適得其反。
便是如此這般,回去對自己那傻徒弟也能有所交代了。
又寒暄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宗門瑣事,這才告辭離去。
昆吾峰百果園這邊,雲昭一襲素白羅裙,纖纖玉手輕挽竹籃。
她指尖拂過枝頭紅豔欲滴的沙棠果,采擷的動作行雲流水,不多時竹籃便盛滿了紅彤彤的果實。
那果子雖非珍稀靈果,卻因著幾分清甜頗得團子喜愛。
齊昊立在一旁,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那道素白身影。
見她回眸,他耳尖微紅,輕咳一聲,“雲師姐,我近日修練劍法,卻苦於尋不到合適的對手切磋。”話到此處,齊昊頓了頓,喉結微動,“師姐劍術超群,今日難得來昆吾峰,不知可願意同師弟切磋一番?”
齊昊聲音漸低,語氣隱隱帶著幾分期待。
雲昭望向遠處樹冠,團子正用尾巴勾著枝條蕩秋千。
“團子——”
雲昭唇角微揚,聲音溫柔似春風,“娘親離開一會兒,待會兒再來接你。”
小家夥聞聲歪頭,“吱吱”兩聲算是應下,轉身便紮進了更茂密的枝葉間。
團子玩起來樂不思蜀,雲昭看它那樣子,怕是還得瘋上一二個時辰。
練功坪上,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雲昭素手執劍,劍光如雪;齊昊佩劍出鞘,劍氣如虹。
“請!”
“請。”
她一招流風回雪剛起,他已以青鬆迎客相迎。
劍鋒相交,錚然作響,卻不帶半分殺氣,反倒似在共譜一曲劍舞。
十招過後,二人劍勢愈發放開。
但見白衣如雪,玄衫如墨,劍光交織成網,卻又默契地避開要害。
劍鋒相觸的刹那,二人目光相接,齊昊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雲昭則微微頷首以示讚許。
不遠處,幾名性子開朗的女弟子笑做一團,“看到沒,齊師兄今日的劍法,可比平日多了三分柔情呢。”
從聽雪閣離開後,淩風便回了洞府閉關不出。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雙手結印。
額前不斷滲出細密的汗珠,逐漸彙聚,順著淩厲的下頜滑落。
幾個時辰後,那股在經脈中橫衝直撞的躁動氣息終於被勉強壓下。
他的衣裳也已被汗水浸透。
淩風緩緩睜開雙眸,眼底似有赤色流光一閃而逝。
他屈指掐了個清心訣,周身頓時泛起一層淡青色光暈。
踱步至石桌前,翻開那本墨陽子硬塞給他的《煉器要訣》——裡間內容卻是《風月賞寶》,繼續細細研讀。
“知其喜好,贈其所需,切記要投其所好而非己所欲……”
淩風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邊緣,眉目舒展,姿態放鬆。
自己按照書中所述,送了諸多她喜歡的物件,雲昭也確實對自己親昵不少。
心下不由得更加認可書中所述。
墨陽子那老匹夫,整日醉心煉器,沒想到在風月之事上竟也頗有見地。
指尖繼續往下滑動,停在“女修如蝶,追之則飛,靜待花間自會停駐”這一段。
眉頭倏地蹙起,“三分親近七分疏離,最是撩人心弦……”
他反複咀嚼這幾個字,心中大不解。
追之則飛,這是何意?
還要疏離?
莫不是說,不能經常見麵?
剛嘗到甜頭,如今卻要疏遠?
他雖不知何故,可按照先前的經驗來看,此書所述之事頗見成效,故而不得不按下疑慮。
罷了罷了!
他合上書卷,既是書中所說,他依言照做便是。
可這念頭剛起,心底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
修煉八百年的道心,此刻竟按捺不住一個最簡單的衝動——他想知道,那個小沒良心的此刻在做什麼。
以他如今的修為,便是將整個玄天宗籠罩在自己的神識之中,也不在話下。
淩風眸色一沉,廣袖猛然揮動,洞府內霎時霧氣氤氳。
水汽凝結間,一麵泛著冷光的靈鏡漸漸成形,鏡麵波紋蕩漾如湖。
“現!”
隨著一聲清喝,鏡中景象漸漸清晰。
卻見兩道身影正劍光交錯,白衣勝雪,玄衣磊落,兩人劍招你來我往,宛若一對壁人。
最刺目的是,二人收劍之後,那小子竟敢抬手為她拂去肩頭落葉。
雲昭竟仰臉一笑,唇瓣開合間,不知說了什麼貼心的話。
“哢——”
靈鏡應聲碎裂,萬千水珠如暴雨傾瀉,每一滴都倒映著他陰鷙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