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族與玄天宗相隔甚遠,縱使是加急的傳訊玉簡,也是直到次日才抵達宗門。
梵音閣中月色如水。
庭院之中,明徽真人一襲素白寬袍,正耐心教導團子吐納月華之法。
小娃娃生得粉雕玉琢,藕節似的小胳膊小腿兒,套著件繡著雲紋的青色小褂,煞是可愛。
自雲昭離宗後,團子便化作人形,每日跟在明徽真人身邊。
此刻,它正按照老掌門的教導,盤坐在青玉蒲團上。
“月華屬陰,需以丹田為爐……”明徽真人聲音中含著和煦的笑意,指尖凝聚一點靈光,在團子麵前勾勒出靈力運行的軌跡。
老人家上了年紀,最是疼愛這般天真爛漫的小童,故而明徽真人教導起團子來,格外有耐心。
團子歪著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雖初時有些懵懂,但待到明徽真人講解第二遍時,小家夥已經能像模像樣地掐訣引氣,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準確地劃出軌跡。
“好孩子。”
明徽真人捋須微笑,眼中滿是欣慰。
他正要再指點幾句,忽見天邊一道流光破空而來。
玉簡如流星般劃過夜空,穩穩落在明徽真人掌心。
幸而雲昭書寫玉簡之時,思及四師兄裴小滿的身份,多留了個心眼。
對於玄武族一事,隻含糊提及了一嘴。
更多的,則是闡明合歡宗一眾弟子們,在上古遺跡中被妖修坑殺之事。
如此,也算是成全了四師兄。
不過雲昭當也想過,她的這點小把戲,以掌門師尊他老人家的閱曆,定是一眼便能看透。
在雲昭看來,整個玄天宗上下,就沒有什麼事情能逃過他老人家的法眼。
當然了,淩風除外。
畢竟淩風那老東西修為逆天,雲昭到現在都不清楚,他的修為究竟是何等高深境界,竟能在大能諸多的玄天宗來去自如。
果不其然。
老掌門含笑握住玉簡,卻在神識掃過內容的瞬間,笑容驟然凝固。
“壞了,出事了……”
————
洛煙行事果決,不出三日便將扶威一黨儘數清算。
她以雷霆手段,按罪責輕重,將那些為虎作倀者分彆處置。
罪大惡極者廢去修為打入玄冥獄,助紂為虐者貶為庶民,知情不報者罰俸思過。
整個玄武族迎來大換血。
洛煙又親自選拔任用了一批德才兼備的年輕才俊。那些屍位素餐、徒有其表之輩,儘數被革除職務。
一時間,玄武族氣象為之一新。
雲昭等人本欲立即提審扶威,卻被洛煙抬手攔下。
“莫急。”妖後的神色意味深長,“且讓他多煎熬幾日。”
於是,五人便在玄武族暫住下來。
午後微風輕拂,師兄妹五人齊聚暫居的院落之中。
院中千年古椿樹枝繁葉茂,在地上投下大片清涼的陰影。
五人圍坐在玄武岩桌旁,樹影婆娑間,靈果的清香若有若無地飄散。
容澈手中靈光流轉,在四周布下一道無形的隔音結界,確保無人能窺探他們的談話。
他隨手拈起一枚瑩白如玉的靈果,銀質小刀在另一隻手的指間翻轉。
“七十年前,西冥海黑狼族就曾用同樣的傀儡術,嫁禍人族,挑起兩族爭端。”
他聲音溫潤如玉,手上削皮的動作行雲流水,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三息,一顆晶瑩剔透的果肉呈現在石桌上。
蘇櫻慵懶地支著下巴,纖指一勾便將靈果納入掌中。
“這次的手法,倒是與之前如出一轍。隻不過,如今是邪修想要嫁禍妖族,挑起人妖兩族的對立。”
她紅唇輕啟,在果肉上留下整齊的齒痕。果肉在口中嚼了幾下之後,滿意地眯起眼睛。
裴小滿冷眼大師兄和二師姐的“溫馨互動”,隻覺牙根發酸。
自己以前莫不是眼瞎,竟然信了大師兄對二師姐那單純的“同門情誼”!
他撇撇嘴,伸手在果籃裡一陣翻找。
他挑出兩顆最大的,一顆塞給雲昭,另一顆直接張嘴就啃,“哢嚓”一聲咬下一大口。
靈果而已,用得著削皮?
簡直多此一舉!
矯情!
“傀儡術本身並不稀奇,”容澈一臉寵溺地看著蘇櫻,繼續分析道,“隻要神識足夠強大,皆可操控傀儡。關鍵處,在於那傀儡木的材質。”
江浸月靜立樹影之下,目光淡淡掃過雲昭手中的靈果,突然幾步走近,朝著她伸出手來。
雲昭一怔,待反應過來之後,順勢將手中果子遞給江浸月。
裴小滿頓時瞪圓了眼睛。
三師兄這廝怎麼回事?
竟然搶小師妹的果子!
雲昭卻不以為意。
三師兄素來待她親厚,莫說一個靈果,便是要她珍藏的寶貝,自己也是舍得給的。
“血魂木,唯有葬神淵才生長的異木。”江浸月冷冷接上容澈的話。
他不知何時也摸出一枚小刀,銀刀翻飛間,果皮連成一條完美的螺旋。
“而那處,正是當年血魔菩提為首的邪修老巢。”
江浸月手腕一轉,將削好的靈果重新塞回雲昭手中。
雲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三師兄是要幫她削皮。
她捧著晶瑩的果肉,眉眼彎成月牙,“謝謝三師兄!”
裴小滿看著手中啃了一半的帶皮靈果,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就你們講究!
就你們吃果子知道削皮!
……
暮色漸沉時,一道赤色傳訊符破空而來,在眾人麵前化作點點流火。
妖後洛煙清冷的聲音自符中傳出。
“扶威鬆口了。”
裴小滿被喂了一下午的狗糧,此刻終於找到一點機會揚眉吐氣,“小爺就知道,母後親自出馬,沒什麼人是拿不下的!”
容澈指尖輕撚,將殘餘的符火掐滅,隨即對著四人道,“事不宜遲——”
師兄妹幾人默契地同時起身,當即前往玄冥獄中。
如今玄武族上下皆知裴小滿身份,所到之處,守衛無不躬身行禮,無人敢攔。
地牢深處陰寒刺骨。
扶威被數道鎖妖鏈貫穿肩骨,枯槁的臉上布滿青灰死氣。
對麵牢房中,扶光雖仍未蘇醒,但氣息尚存。
而扶威的目光,便是始終盯著獨子那邊,眼中布滿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