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滿向前邁出一步,站在雲昭身側,“我陪小師妹同去。”
他轉向容澈三人,“家母與霓彩姨母相交數千載,她絕非歹人。況且有我在,定能護得小師妹周全。”
在外人麵前,這位平日裡總愛自稱“小爺”的妖族少主此刻言談舉止間儘顯世家風範,連眉宇間的桀驁都收斂了幾分。
秦書音聞言眸光微閃,仔細打量著裴小滿:“不知閣下是……”
裴小滿謙和一笑,“家父裴吾,家母洛煙。”
卻見秦書音檀口微張,眼中震驚之色愈濃。
他繼續道,“幼時曾隨家母來訪,秦姐姐還帶我去後山水潭中釣蝦。”
“竟是少主駕臨!”秦書音驚呼出聲,慌忙屈膝行了個大禮,“鳳族有眼不識泰山,實在是失禮。”話未說完,又忍不住偷眼打量這位多年未見的少主。
裴小滿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正色問道,“不知霓彩姨母召見小師妹,所為何事?”
秦書音抿唇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神秘,“少主去了便知。”
她轉身為二人引路,“二位隨我來。”
沿途奇花異草競相綻放,靈蝶在花間翩躚。
雲昭卻無心欣賞這般美景,她隻覺心頭那股莫名的悸動越發強烈。
引著二人走,鳳族綠化很好,到處都是奇花異草植物。
可這一路走來,雲昭心中的悸動越來越強烈,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自己。
秦書音推開殿門,伸出手臂擺了個“請”的姿勢。
雲昭隻覺心臟劇烈跳動,一股奇異共鳴讓她全身毛發倒立。
殿內清冷的幽香撲麵而來,帶著冰雪般的凜冽氣息。
隻見殿中央端坐著一位身著湖藍色廣袖流仙裙的女子,裙擺上繡著銀白色的冰晶紋路。
她外罩一件雪紗披帛,發間隻簪一支冰晶鳳釵,整個人如冰雪雕琢般清麗絕塵。
這便是鳳族異類——冰凰霓彩。
“兒啊……”
霓彩見到雲昭的瞬間,晶瑩的淚珠便順著瓷白的臉頰滾落。
她顫抖著伸出雙手,卻又不敢貿然上前,隻能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
裴小滿詫異,卻默默站在角落沒出聲。
雲昭愣在原地,這一聲“兒啊”是叫自己?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您……認錯人了吧!”
她是大雍國鎮北將軍府嫡女,怎麼可能與這位鳳族下一任的掌權人有聯係!
裴小滿默默退至角落,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打量。
越看越是心驚。
兩人那如出一轍的杏眼,相似的鼻梁弧度,甚至連抿唇時嘴角微微下壓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就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霓彩深吸一口氣,指尖泛起瑩瑩藍光。
一朵晶瑩剔透的冰蓮在她掌心緩緩成形。
“當年我第九次涅槃後,修為停滯不前,便入世曆練……”
隨著她低沉的敘述,冰蓮綻放的花瓣上開始浮現出朦朧的畫麵。
雲昭心下更加詫異,這冰蓮!跟自己的千絲華蓮,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霓彩入世後,化名阿彩,與一位人族修士在相遇,相知,相戀。
二人以夫妻的身份相伴數千年,霓彩將自己的身份瞞得很好,那人一直以為她也是人族修士。
可那人卻是憎惡妖族的。
每每提起之時,神色都是頗為厭惡。
三百多年前,她突然發現自己懷有身孕。
這本沒什麼,可她發現自己懷孕後,妖力竟然開始不穩。
她唯恐暴露,隻得設計,以假死脫身。
之後霓彩到鳳族,第二年便誕下一顆通體冰藍的鳳凰蛋。
冰蓮浮現的畫麵中,她獨自在梧桐巢中日夜守候的身影,纖細的手指輕撫著蛋殼,眼中滿是期待和慈愛。
霓彩的指尖輕顫,冰蓮中的畫麵隨之波動。
明明蛋中生命氣息旺盛,卻始終不見破殼的跡象。
她猜測,或許是缺少父親的氣息的緣故,便冒險帶著蛋重返凡塵。
就在感應到破殼征兆的那一刻,一群修士突然出現將她團團圍住。
為了即將破殼的幼雛,她全部修為幾乎儘數投入蛋中,
故而此刻,根本敵不過那一群修士。
為著孩子,她拚死一搏,在最後關頭施法,將幼雛化作人族嬰兒,畢竟孩子父親是人族修士,投入一戶福澤深厚的人家中,轉而托生。
待她恢複修為再去尋找時,卻總在即將找到的關頭失去感應,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在阻隔她們母女相見。
說到此處,霓彩的聲音已經哽咽,淚珠滾滾順著臉頰滑落。
她告訴雲昭,那日在齊昊身上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陪伴了整整三百年,早已刻入骨髓的熟悉氣息。
即便雲昭已經破殼成人,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作為母親,她絕不會認錯自己孩子。
雲昭聞言一怔,下意識回想,齊昊究竟何時取走了自己的手帕。
不過此刻,這些細枝末節已不重要。
她指尖輕顫,緩緩凝聚出一朵晶瑩剔透的千絲華蓮。
蓮瓣舒展間,絲絲寒氣繚繞,與霓彩方才展示的冰蓮如出一轍。
霓彩見狀,眼中淚光更甚。
她張開雙臂,將雲昭緊緊擁入懷中,感受著失而複得的珍寶。
她能理解雲昭此刻的迷茫與掙紮,因此並不強求她立即相認。
隻是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仿佛要將這三百年的虧欠都彌補回來。
院中樹下,蘇櫻正悠閒地蕩著秋千,水綠色的裙擺在風中翻飛。
容澈貼心地為她係了個結實的藤蔓秋千,讓她能在等待時解悶。
鳳族對待玄天宗眾人也頗為禮遇,不僅解除了先前的誤會,還特意安排了一處寬敞的院落供他們歇息。
齊昊一行十六人加上雲昭五人,被安置在一座雅致的梧桐彆院中。
霓彩畢竟曾在人間曆練,深知九宗七派修士的喜好。
她特意吩咐,按照人族風格布置了住處。
院落中亭台樓閣錯落,靈泉潺潺,倒是比許多仙門彆院還要精致幾分。
裴小滿倚在旁邊樹乾上,若有所思地解釋道,“嚴格來說,小師妹應該算是半妖之身。”
自從霓彩處歸來後,雲昭便獨自靜坐在庭院角落的石桌旁。
夕陽的餘暉透過梧桐葉的間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一動不動地坐著,手指搭在冰涼的石桌表麵,仿佛在觸摸某個遙遠的記憶。
“讓她靜靜吧。”江浸月抱劍而立,目光卻也不由自主地投向遠處,“小師妹有分寸,會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