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天罡門,隻餘下連綿不斷的“哢嚓”聲。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著前方那道身影,女修們如癡如狂,男修們也漸漸收斂笑意。
但無論驚訝也好、不屑也罷,他們都在沈離身上感覺到了威脅。
不僅僅因為三境小修如戲謔般擊潰了四境陳虎,也因為他在施暴時的眼神。
平靜、淡漠,讓人無端感到戰栗和恐懼。
‘這才是聖門弟子吧’
很多人都這樣想著。
聖門之中弱肉強食,亦崇拜強者。沈離雖隻是三境修為,可他能破解上古陣法,更以碾壓之姿越境禦敵,顯然已是一顆正在崛起的凶戾魔星。
而且很莫名的,尤其是修為較低的弟子,當三境小修爆發靈力時,他們隱隱有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宗主大人好眼光!’
玉長老心中也一陣感歎。
他剛才就感覺到沈離的靈力已遠超同境,此時看來,他的肉身力量甚至也不遜於體修。
或許這小子還有底牌?
玉長老的目光落在了三境小修身後的那把長劍上,但很快又自嘲般搖了搖頭。
劍道哪是這麼好修的,興許他隻是為了顯聖而已。
聖門數萬年來,就沒出過一個真正的劍修。
若這小子再懂得劍道,老夫就吃三
玉長老忽然怔住,沒敢再往下深思。
他轉而摸出傳訊令牌,隨手布下一重天道領域,和美美的宗主大人報喜去了。
而另一邊,沈離還在哢嚓。
陳虎的身體在他手中不斷扭曲,又不斷被【原】陣重塑,伴隨著一聲聲慘叫,三境小修心中的鬱結也似乎緩解不少。
“沈師兄!我錯了!錯了!”陳虎連連求饒。
“彆吵,我數著陣法次數呢,撇多了怎麼辦。”哢嚓
“你放我這一次,我還有很多要事相告”
“哦。”哢嚓
“你體內的禁製不是神魂火符!是噬魂火陣!是掌門親自種下的!”
“我知道啊。”哢嚓
“無雙城已經不負責和咱倆傳訊了,是太吾書院!我上個月才和他聯係過!”
“我也知道哦。”哢嚓
“等等你彆還有一件事!你你真正的爹娘可能還在!”
“”
沈離終於停下動作,麵無表情地盯著陳虎的臉,就在後者以為逃過一劫時,咽喉卻被猛然扼住,整個人也被三境小修單臂提了起來。
迎著那死寂的目光,陳虎隻感覺周身一陣冰冷,甚至連神魂深處的魔神投影也傳來陣陣戰栗。
他開始瘋狂掙紮,卻也隻能徒勞地蹬腿:“等等等,我沒”
沈離歪著腦袋靜靜看了他許久,直到已有黑袍修士打算上前勸阻,而陳虎的臉也漸漸漲成紫色時,這才將其砸到了地上。
“你應該知道你在說什麼吧?”
“我我知道!”
沒等把氣喘勻,陳虎便連滾帶爬地退後幾步,連忙開口道:“那個女你師父隕落之後,掌門就派人去查了你的底細,你記得隔壁王叔吧?那個在妖禍中幸免於難,你還給了他許多銀兩幫襯過的王叔!”
“”
想到那個和藹可親、從小就很疼愛他的王叔,沈離臉色漸漸變得複雜起來:“王叔是我親爹?”
陳虎也嚇了一跳:“當然不是!你爹娘很可能是修士!”
“此話何意?”
“王叔說十九年前,一個渾身浴血的仙人從東方而來,懷裡還抱著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他原本似乎想把那個嬰兒帶到無雙城,但不知為何又交給了你爹娘。”
“哦”
沈離不置可否的點頭,忽然又問道:“我靈府未損時,掌門也沒查過我底細,為何偏偏要等到我師父仙去之後?”
“這其實和無雙城的一個傳說有關。”
“嗯?”
“我”
陳虎猶豫半響,看了看周圍同樣好奇望來的眾修士,便直接傳音道:【此處人多眼雜,沈師弟不如隨我去萬毒峰詳談?】
沈離瞥了這家夥一眼,沒說話。
知道自己的想法被猜中了,陳虎依然麵不改色:【或者去你的居所也行,奈奈崖山腳十裡外的院子是吧?】
“你倒查的清楚。”沈離似笑非笑地又瞧了他一眼,隨手折來一根嫩枝,道:“你酉時來吧,我還要修行。”
想了想,三境小修又強調道:“不要提前過來。”
離山師姐還在家裡,挺危險的。
“好好好,我一定準時到。”
陳虎笑眯眯的點頭,絲毫看不出剛才被毒打時的可憐樣。
他知道沈離不願去萬毒峰的原因,也猜到沈離定會在家裡藏有什麼後手。
但他完全不帶怕的。
今日合歡峰首座邀請聖女前去小聚,馮修也屁顛顛跟了過去,而與沈離貌似關係不錯的魯冠也好像身體不適,兩個關係最好的真傳都不在,三境小修還能找來什麼幫手?
而陳虎也知道,因為魔神特質已被其他同門知曉,這天魔宗顯然不可能再待下去了,趁著馮師兄不在,自己便可前往他洞府偷取某件法器。
盜寶、殺人、泄憤,屆時天大地大任逍遙,天魔宗也拿他沒辦法。
想到這裡,陳虎對沈離眯著眼睛笑了笑。
酉時?
我一會就去過去,嚇死你!
“草,嚇老子一跳”
陸長老剛從洞府出來,便看見一道人影靜靜佇立在前方,險險沒讓他拔出劍來。
此處乃離山劍宗的棲霞峰,相傳在上古時期,有位離山先祖因喜歡秋天,便在此一劍抹殺了春夏冬。雖然後來被天道鎮壓,可他的劍意卻留下來了,以天地為爐,以歲月為錘,傳承萬年之後便成了棲霞峰的劍道——一劍闌珊。
如今正值秋天,也是棲霞峰弟子感悟前輩劍意的好時節。
但時機再好,風景再美,誰也不敢貿貿然跑來峰頂。
因為整個離山都知道,棲霞峰首座陸長老的脾氣最臭,尤其在被小竹峰的柳長老戴了綠帽之後,便很難在他臉上看到笑臉。
可此時此刻,陸長老哪怕被驚著了,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動怒,而是無奈又好笑的道:“宗主你又迷路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前方的人影也驀然回首。
一個容顏絕色的女子。
山風溫柔,卷起漫天紅葉,她一身素白,衣袂在秋風中輕揚,纖塵不染,清冷孤絕,襯得身後層林儘染的秋色都黯淡無光。
“我沒有,我記性很好的。”她輕啟朱唇,神情尤為認真。
陸長老也自知失言,尷尬地笑笑,轉而取出一封請柬:“宗主先前閉關時,離凰穀曾送來請柬,說是邀您前往天魔宗觀禮。”
“這兩家怎麼牽扯到一起了?”哪怕在疑惑,白衣女子的臉上卻沒有半分表情,那好看眸子也宛若幽靜的湖底。
“還不是為了開啟萬獸圖秘境唄。”
陸長老嗬嗬一笑,接著解釋道:“開啟萬獸圖需要數以萬計的靈石供給,以往離凰穀財大氣粗自然不會在乎,但半年前她們丟了許多血菩提,從此便有些拮據了。而天魔宗得知此事,便答應幫其免費開啟萬獸圖,前提是讓他們的真傳一起進入秘境試煉。”
“血菩提不都是”白衣女子頓了頓,似回憶了片刻,又搖頭道:“不都是她們宗主掌管的?這也能丟?”
“誰知道哦,但老夫覺得說不定就是天魔宗乾的好事。”
“嗯,我不去。”
“好。”
陸長老也不意外,走到白衣女子身側,看了會兒風景忽然歎道:“最近也不知哪家散修來咱們離山渡劫了,昨兒天雷差點劈到通天峰上。”
白衣女子輕輕搖頭:“不一定是渡劫,也可能是來離山避難的,半年前便有過一次。”
“宗主您還記得呢?”
“我說了我記性很好。”
“那太吾書院上月給您的傳訊令牌,您還記得是哪家小門派嗎?”
“”
白衣女子沉默片刻,抿著嘴扭頭看向一旁。
陸長老見狀也隻是搖頭歎氣:“太上忘情決的反噬比拜天魔還要霸道,您當年應該聽老宗主話的。”
“聽話又如何呢,身為縹緲峰真傳,卻悟不出離山劍意?”
白衣女子素手輕抬,一片紅葉打折璿兒落入了她的掌心,清冷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再說,我並非執意遁入無情道。當年兩位離山先祖便是以有情破無情,最後堪破了天人之上的境界,她們能做到,我為何不可?”
“那隻是傳聞罷了,傳聞還說她們師徒倆嫁了同一個夫君呢,難道你也”
陸長老話沒說完便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接著道:“而且你深居離山多年,又哪來的情郎幫你破道?”
“不一定要男女之情,親情也可以的。”
白衣女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你們便是我至親至愛之人,有你們在,我又何懼無情反噬?”
“小汐你”陸長老感動的眼眶都紅了。
“對了。”
“嗯?”
“你是誰?”
“?”
見陸長老徹底愣住,白衣女子的神情依然清冷,眸子裡卻閃過一絲笑意:“騙你的。”
“”
“不過我想起來了。”
“啥?”
“那枚傳訊令牌。”
白衣女子微微仰首,前方是雲浪翻湧,頭頂是無儘蒼穹,她的眸子也因此映入諸多光彩,聲音輕輕地飄向遠方。
“無雙城,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