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眼看著麵前無數骸骨墜像是暴雨一樣砸在馬車上，瞬間肖染已經心如死灰。
“完了，這怕是要被砸下深淵去了。”
“噅噅噅~~~”
就在這時，拉車的大紅馬兒發出一聲急促的嘶鳴聲，緊接著四足躍起猛的調轉方向，迎著砸來的骸骨正麵撞上去，這一幕讓肖染猝不及防，直接被甩在車廂裡麵。
“噠噠噠噠……”
不等這些骸骨落下，大紅馬身上就燃起刺眼的磷火，磷光輻照四周，刹那，肖染眼前天旋地轉，世界仿佛從三維變成二維，
肖染的視覺也在這一刻變得成了從立體，變成了平麵畫一樣，無數骸骨變成黑色的墨跡，被大紅馬的馬蹄踩在腳下，炸開驚濤墨浪。
“嘩啦啦……”
墨花四濺，一張模糊的人臉從墨水中湧，人臉不斷變化，時男時女，時老時少，甚至在有一刹那，與肖染的臉龐一般無二。
碩大的腦袋盯著麵前畫卷上那一縷豔紅的馬車，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大手在昏沉的墨海中一抓，舉起寶扇來，對著那小如螞蟻般的紅影一扇。
“嘩啦啦啦……”
烏風卷起萬丈水，墨海無崖亦無舟。
“咚咚咚咚……”
也不知道是哪兒響起的快鼓聲，紅馬嘶鳴不斷，拉著肖染在黑白之中左右穿行，險象環生。
好不容易從墨海之中衝出，突的一道白光定在麵前，隻見白光之中，一個老頭懷抱寶劍，似是已經在這裡等待肖染許久，見他乘車而來，一抬手，手中寶劍出鞘，赫然化作一條白龍，口吐銀光，卷起風雷閃電。
紅馬立刻調轉了方向往另一側衝。
耳邊的鼓聲越來越快，身後白龍越追越近，突然，“噅噅”紅馬猛的停下來，眼前已然又是無窮黑水。
眼瞅著紅馬無處可逃之際，一聲刺耳的嗩呐，瞬間壓過了鼓點。
大地上被一縷紅光籠罩。
轟隆隆，一陣地動山搖間，眼前被一抹陰影籠罩，肖染看不見頭頂是什麼，隻是能感覺到好像有一個巨人站在那。
巨人頂天立地，抬頭看不見真容。
黑水翻卷，那手持寶扇的身影從黑水探出頭來，疑惑的看著麵前宛若兩根擎天之柱的大腳，不斷變化的臉龐上露出驚訝和疑惑，當即舉起手上寶扇，對著麵前大腳抽上去。
“呼！！”
萬頃黑水倒灌而來，遮天蔽日，無窮惡鬼在黑水中猙獰尖叫。
“哼！”
卻不想那半空上迎來一聲歎息，一張赤紅如血臉頰遮天蓋日，從頭頂隱瞞中探出，微垂的眼底生出幾分怒意：“嗯～哼～”
一聲冷哼，烏光儘散，墨海退熄。
一把大刀破天而落，照著那黑水之中劈上去。
“啊！！”
頓時黑水炸散，再不見那披著盔甲的將軍，隻留下一把斷開的寶扇。
緊跟著兩眼圓睜，反手一拳，砸在白龍身上“砰”的一聲，將其打的支離破碎，龍鱗四濺。
前方騎著馬的老頭一時頭也不回轉身就跑，可胯下黑馬跑了兩步頭頂一聲破風聲傳來，緊跟著一陣地動山搖，麵前山石炸裂，隻見大刀插在裂穀當中，再不見那老頭的蹤跡。
與此同時，關林廟裡，隻見的那紅著臉的魯成，似醉非醉，似醒非醒，提著大刀邁步往前走。
一個跨步從地上肖染的頭頂跨過去。
“快，快，彆愣著，提著馬跟著走！！”
癩頭老人見狀，催促著鏡花，鏡月兩人，拉著那匹大紅色的紙馬，跟在魯成身後。
自己則是快步走到大門前，將大門打開。
“將士英豪，兒郎虎豹，軍威浩，地動山搖，要把群雄掃……”
魯成紅著臉，身子左搖右擺的走出門，嘴裡唱著台詞，手上握著大刀。
關林廟前麵的廣場上，此時此刻還有一不少村民活動。
被魯成那一嗓子，頓時嚇的一哆嗦，等回頭一瞧，更是驚呼一聲：“哎喲，關帝爺顯靈了！！”
魯成的臉上沒有臉譜，本就是濃眉大眼，又留著一把長須，隻是微醺的眼神，比戲台上的關公更多了幾分悲戚。
提著刀往前走，一步一唱。
“白馬坡見十萬兵，吾道猶如土雞瓦犬耳，丞相休驚，某雖不才，願去萬軍之中取顏良首級，來獻麾下……”
魯成聲似龍音，一開口，就讓廣場上眾人被驚到了。
一些老一輩的人聽了半輩子戲，沒聽過這般戲詞啊，可這聽上去感覺非同一般，再一瞧那魯成的神態，當真是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頭皮跟這樣一陣發麻。
“這是醉關公吧？”
醉關公，關公醉，肉身不醉真身不入。
這年頭已經少有人見過醉關公了，這一行太難了，倒不是要求什麼基本功，主要要喝酒，而且不是一杯兩杯的喝，是要一瓶兩瓶的往嘴裡灌，人醉了，心不能醉，人越醉，這關公越是有神。
隻是這要求看似不高，實際上真的能做到的人不多。
最重要的是，酒大傷身，沒那個海量，你做不了這一趟活。
據說，關公醉的時候，嘴裡唱著的戲詞，雖沒有譜，可也依舊聽是正氣蕩蕩，這要是心術不正的人，根本就來不了。
此刻魯成這一開口，就立刻引來一陣叫好聲。
隻見魯成搖搖擺擺的往前走，時而揮刀，時而大笑，醉眼之中又是多出三分悲戚。
大刀一揮，口中唱道：“到陣前見，顏良錦袍握大刀，丞相莫慌，我觀那顏良……啊啊啊啊……插標賣首！！”
“好！！”
眾人一陣叫好，戲詞雖然聽上去不對，可唱的好啊，聽上去也過癮。
就在眾人圍觀看熱鬨的時候，人群裡一道黑影衝出來攔在了麵前。
一個瘦骨嶙峋的禿發老者，六十開外，懷裡抱著一個氣息微弱，身材瘦削，顯然已經熟睡的孩童撲通跪在魯成麵前，將孩子高高舉起，哭道：“關老爺，求求您老人家大發神威，斬卻病魔，保這孩子一條命吧。”
“是老宋家啊。”
村民都認得，看到老頭都暗暗搖頭直呼可憐。
老宋家裡的大兒子年前就癌症去世了，兒媳婦也跑了，留下一個不足月的孩子讓老宋一個人帶著，好像是上個月才查出來，這孩子有白血病。
老宋感覺天都塌了，砸鍋賣鐵，家裡的房子都給賣了，就隻是想要保住這孩子一條命。
可白血病哪又是那麼輕易能治好的。
認識的都勸他算了，借他的錢也都沒想過要讓他還，有時候見他抱著孩子走過來，都是知道怎麼回事，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家裡有飯的給一口飯，有產奶的婦人給孩子喂一口奶。
真是人生苦到這個份上，誰看了都揪心。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所有的人都齊刷刷望著麵前這位醉關公，心裡其實都提著一股勁，誰都清楚，關帝爺是假的，這到底是喝醉酒的漢子扮的，圖個熱鬨也就罷了。
這把孩子舉在一個醉漢麵前，但凡有點好歹，今晚上就要出人命了。
可偏偏誰也不敢去拉，為什麼呢？
若不是到了那山窮水儘，誰會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仙上呢。
兩個拉著紙馬的道童，回頭看了一眼癩頭老人，老人隻是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管。
突然，魯成微垂的兩眼猛的瞪圓，舉起手上那把青龍刀對著孩子劈上去。
嚇得周圍的人不禁尖叫起來，唯獨老宋眼神充滿感激和堅定，大刀並未碰觸到孩子，隻是在孩子身邊一連三點，隨即隻聽魯成嘴裡高唱道：
“除魔衛道分內事，要挽狂瀾救靈兒”
這也不知道是哪兒蹦出來的一句戲詞兒，隨即身體前傾，撩起長袍在孩子的頭頂掃上一掃，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一下，孩子原本蒼白的臉上多出了幾分紅嫩，呼吸比方才更是勻稱了許多。
孩子沒有張開眼，卻是伸出稚嫩的小手試圖朝著前麵摸索，魯成彎下腰把臉湊過去，任由孩子冰涼的小手放在臉頰上，兩行熱淚止不住的從眼中滾下來。
隨即輕輕拍了拍孩子的手，站起身來一腔悲涼的唱著，繼續往前走……
“握青龍，挾偃月，刀頭望向神鬼怯、橫刀濁清人間苦，立馬直搗森羅穴。望天闕，還世事清平，鑒昭然日月……”
與此同時另一麵，肖染跟著馬車往前走。
路上白山黑水，遠處一片昏暗無光。
唯有身旁碩大的影子跟著自己，不時揮起的大刀在虛無中劈開出一條路來。
刀鋒所過之處，魑魅魍魎驚散而逃。
一條大路暢通無阻，直至躍過一片山林前，肖染抬頭一瞧，隻見前方一條溪流從黑暗一端流向另一端，看不見儘頭。
河水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麵赫然寫著三個字【忘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