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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續2)磐石之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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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膽草那句冰冷刺骨的反問——“你以為,我是在問你嗎?”——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紮進林晚混亂的意識深處。她癱坐在冰冷的電梯門前,羊絨衫下瘦削的脊背抵著堅硬金屬帶來的刺痛,此刻卻遠不及心臟被無形之手攥緊、揉碎的劇痛。

他早就知道了。關於周景明,關於那個精心編織、將她誘入深淵的陷阱。

姚厚樸的指令在死寂的空氣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冷硬:“目標周景明,技術部副經理。封鎖所有出口,控製他辦公室和常用電子設備,人帶到底層‘靜室’。立刻執行。” “靜室”二字,像冰水灌頂,瞬間凍結了林晚最後一絲僥幸。那地方,在磐石內部傳聞中,是專門用來“處理”棘手問題的所在,進去的人,沒有完整出來的。

龍膽草已背身走向那張象征權力巔峰的巨大辦公桌,每一步都踏在林晚瀕臨崩潰的神經上。他的背影重新凝結成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冷山嶽,將方才那絲幾乎被絕望淹沒的、微不可查的審視徹底封存。巨大的落地窗外,鉛灰色的雲層低垂翻滾,醞釀著無聲的雷霆,光線被切割成冷酷的幾何形狀,投射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也映照著林晚慘白失魂的臉。

“現在,”他落座,椅背高聳,將他大半身形隱入陰影,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懾人,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精準地釘回林晚身上,“你該好好想想,除了眼淚和‘不知道’,還能給我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這句話,不再是暴怒的雷霆,而是冰封的宣判。它徹底剝開了林晚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外殼——她不是無辜的受害者,她是這場陰謀中,一個被利用、甚至可能被當成替罪羊的、愚不可及的棋子。巨大的屈辱感像滾燙的岩漿,瞬間吞噬了恐懼,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我……” 林晚的嘴唇翕動,喉嚨乾澀得發不出完整音節。她想反駁,想嘶喊,想控訴命運的不公和周景明的偽善,但龍膽草那洞悉一切、帶著輕蔑的眼神,像無形的枷鎖,將她所有辯解的力氣都抽乾了。她還能說什麼?說自己愚蠢地相信了周景明的“善意”?說自己從未深究那些“巧合”背後的用意?這些,在龍膽草眼中,恐怕隻會坐實她的“廢物”之名。

辦公室內隻剩下她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抽噎,以及姚厚樸通過加密通訊器低聲確認指令的聲音。九裡香依舊像一座冰雕,靜立在角落,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全場,仿佛任何一絲異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時間在極度壓抑的沉默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林晚蜷縮在地上,冰冷從地板和電梯門源源不斷地侵入身體,讓她控製不住地發抖。她不敢看龍膽草,隻能死死盯著地板上一道模糊的光影,大腦卻不受控製地瘋狂回溯。周景明溫和的笑容,遞過來的熱咖啡,在她被曹辛夷刻薄時“恰好”出現的解圍,還有他“無意”中提及頂層秘書辦需要臨時錄入員時,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當時被她解讀為鼓勵的光芒……所有畫麵都鍍上了一層冰冷的、虛偽的釉彩,碎裂開來,露出底下猙獰的算計。

原來,母親的透析床位,是餌;曹辛夷的刁難,是催化劑;接觸核心文件的機會,是精心鋪設的陷阱入口。而她,就像一隻懵懂的飛蛾,被那點虛假的溫暖吸引著,一頭撞進了早已張開的蛛網中心。巨大的後怕讓她胃部痙攣,幾乎要嘔吐出來。如果龍膽草沒有恢複那條加密信息……如果他沒有如此敏銳地察覺到周景明的異常……等待她的,將是什麼?牢獄之災?還是更可怕的、無聲無息的“消失”?

“滴——”

姚厚樸手腕上的加密通訊器發出一聲極輕微的震動提示音。他立刻接通,放在耳邊,隻簡短地應了幾個“是”、“明白”、“收到”,隨即掛斷,轉向龍膽草的方向,聲音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龍總,人已控製。在技術部通往地下停車場的b3消防通道口堵住的。他當時正在格式化個人移動硬盤,但核心芯片已被攔截。人現在正被押往‘靜室’。”

龍膽草放在寬大扶手椅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敲擊了一下光滑的木質表麵,發出“篤”的一聲輕響。這聲音在死寂中異常清晰,像敲在林晚的心尖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翻湧的戾氣,如同風暴前的海麵,看似平靜,卻蘊含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走。”他起身,動作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高大的身影再次籠罩下來,帶來沉重的壓迫感。他沒有再看地上的林晚一眼,仿佛她隻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擺設。

“帶上她。”冰冷的聲音是對姚厚樸的指令。

姚厚樸應了一聲,快步走到林晚身邊,伸出手。他的動作並不粗暴,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林小姐,請起來。”

林晚渾身一顫,驚恐地抬頭,對上姚厚樸那雙沉穩卻毫無溫度的眼睛。她下意識地想要抗拒,想要逃離這個越來越深的漩渦,但身體卻像被抽空了骨頭,軟綿綿地使不上力。姚厚樸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手臂微一用力,便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半扶半架地拽了起來。林晚雙腿虛軟,幾乎站立不住,全靠姚厚樸支撐著,踉蹌地跟上了龍膽草大步流星的背影。

九裡香無聲地跟上,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封住了林晚所有可能的退路。

他們走向的不是普通的電梯,而是辦公室側麵一道極其隱蔽、需要特殊權限才能開啟的金屬暗門。門無聲滑開,露出裡麵冰冷的不鏽鋼轎廂,空間狹小,燈光慘白。龍膽草率先踏入,姚厚樸扶著林晚緊隨其後,九裡香最後進入,按下了最底層的按鈕——一個沒有任何數字標識,隻有一道猙獰閃電符號的按鈕。

電梯無聲地急速下降,失重感讓林晚本就翻江倒海的胃更加難受。狹小的空間裡,龍膽草身上那股混合著濃鬱咖啡苦澀與冷冽雪鬆的氣息,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將她緊緊包裹。她不敢抬頭,隻能死死盯著自己顫抖的腳尖和光潔如鏡的電梯壁上映出的、自己蒼白如鬼、狼狽不堪的倒影。

“叮。”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聽不見的提示音後,電梯門無聲滑開。

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鐵鏽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塵埃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地底深處特有的陰寒濕氣,瞬間穿透了林晚單薄的羊絨衫,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眼前是一條筆直、狹窄、燈光慘白的通道。牆壁、天花板、地麵,全都是冰冷光滑的不鏽鋼材質,反射著頂燈慘白的光,將人影扭曲拉長,如同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金屬腹腔。空氣裡隻有他們幾人腳步聲的回響,空洞而遙遠,更添幾分死寂的恐怖。

通道儘頭,是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灰色金屬門。門口站著兩名身著磐石安保製服、身形健碩、麵無表情的守衛,眼神銳利如鷹,身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看到龍膽草一行人,他們微微頷首,動作整齊劃一地側身讓開,其中一人拿出一張特製的門禁卡,在門側一個隱藏的感應區刷過。

“哢噠…嗡……”

一陣低沉的機械運轉聲響起,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向內滑開。

門後的景象,讓林晚的血液幾乎瞬間凝固。

這是一個大約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間,四壁、天花板、地麵,依舊是冰冷的不鏽鋼。慘白的頂燈毫無死角地照亮每一個角落,沒有窗戶,沒有任何裝飾,隻有房間中央固定在地板上的兩把金屬椅,以及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閃爍著微弱紅光的攝像頭。空氣冰冷乾燥,吸進肺裡都帶著刺痛的寒意。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靜室”。一個能將人的恐懼無限放大、將意誌徹底碾碎的地方。

其中一把金屬椅上,已經坐著一個人。

是周景明。

他身上的西裝依舊筆挺,頭發卻微微有些淩亂,金絲眼鏡後的眼神,不再是林晚熟悉的溫和儒雅,而是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驚惶和強裝的鎮定。他的雙手被一副特製的、非金屬材質的手銬固定在椅子的金屬扶手上,限製了他的動作,卻不留任何外傷痕跡。看到龍膽草一行人進來,尤其是看到被姚厚樸半架著、臉色慘白如紙的林晚時,周景明的瞳孔猛地一縮,隨即迅速垂下眼簾,掩飾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龍膽草腳步未停,徑直走到周景明對麵的那把空金屬椅前,卻沒有立刻坐下。他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那裡,像一座亙古不變的冰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周景明完全覆蓋。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禁錮在椅子上的男人,眼神冰冷,如同在審視一件毫無價值的物品。

姚厚樸將林晚帶到靠牆的位置,示意她站在那裡。冰冷的牆壁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寒意,林晚雙腿發軟,隻能勉強靠著牆壁支撐自己。九裡香則像一道門神,無聲地立在門內,徹底隔絕了與外界的聯係。厚重的金屬門在他們身後無聲地關閉,發出沉悶的“哢噠”落鎖聲,將整個空間徹底密封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冰冷牢籠。

死寂,再次降臨。隻有頭頂慘白的燈光發出細微的電流嗡鳴,以及幾個人壓抑的呼吸聲。

龍膽草終於動了。他緩緩地,在周景明對麵的金屬椅上坐了下來。椅背冰冷堅硬,但他坐姿挺拔,如同磐石。他沒有立刻開口,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淬著寒冰的眼眸,死死地鎖定周景明。那目光,帶著穿透皮囊、直抵靈魂的銳利,充滿了赤裸裸的審視、冰冷的嘲諷,以及一種掌控生殺大權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周景明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在慘白的燈光下閃著微光。他試圖挺直脊背,維持最後的體麵,但在龍膽草那幾乎凝為實質的壓迫感下,肩膀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塌陷下去。

“周副經理,”龍膽草終於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淡,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精準地紮進這死寂的空間,“磐石的技術骨乾,林晚眼中‘溫和可靠’的前輩。這個角色,你演得不錯。”

周景明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嘴唇抿得死緊,沒有回應。

龍膽草身體微微前傾,雙手隨意地搭在冰冷的金屬扶手上,姿態放鬆,卻帶著更強的侵略性:“曹辛夷刪掉的那條加密信息,恢複得很完整。你的私人加密郵箱,i跳轉得也很‘專業’。不過,”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在磐石的底層數據流裡玩捉迷藏,是不是太天真了點?”

周景明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駭,隨即是更深的慌亂,他急促地辯解道:“龍總!這…這一定是誤會!或者…或者是有人栽贓!我的郵箱可能被黑客……”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驟然炸開!

龍膽草的手掌,毫無預兆地狠狠拍在兩人之間的金屬小桌麵上!那巨大的力量讓整個桌麵都震顫嗡鳴,刺耳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裡反複回蕩,震得林晚耳膜生疼,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周景明更是嚇得渾身劇震,後麵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驚恐的灰白。

“栽贓?黑客?”龍膽草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裹挾著雷霆之怒,瞬間撕破了剛才那層虛假的平靜,“周景明!你真當磐石的技術安全部是擺設?還是當我龍膽草是能被這種拙劣借口糊弄的三歲小孩?!”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瞬間暴漲,幾乎要將周景明徹底碾碎!他俯視著椅子上瑟瑟發抖的男人,眼神淩厲如刀,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

“市立醫院的透析床位,是你‘熱心’安排的!讓林晚‘主動’去接觸核心文件掃描錄入,是你‘無意’中透露的!曹辛夷那條指向你郵箱的加密指令,是鐵證!你辦公室電腦裡那個還沒來得及完全銷毀的後門程序殘留日誌,也是鐵證!告訴我,哪一件,是黑客乾的?嗯?!”

他步步緊逼,每一個質問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周景明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上。周景明被那淩厲的氣勢壓迫得幾乎窒息,身體不由自主地後仰,緊緊貼在冰冷的椅背上,嘴唇哆嗦著,卻再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汗水大顆大顆地從他額頭滾落,浸濕了鬢角。

龍膽草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樣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冰冷的厭惡和審視。他稍稍退後半步,但那迫人的威壓絲毫未減。他的目光轉向牆角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的林晚,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林晚,看清楚。這就是你感激涕零、深信不疑的‘好人’。他給你母親的床位,是為了讓你欠下人情,放鬆警惕;他幫你解圍,是為了博取你的信任,讓你對他言聽計從;他給你那個接觸核心文件的機會,就是為了讓你成為他盜取密碼、嫁禍於人的完美工具!”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晚的心上。她看著椅子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周景明,看著他此刻的狼狽和眼神深處無法掩飾的算計與恐慌,巨大的背叛感和強烈的惡心感洶湧而上,讓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死死捂住嘴,才沒有當場嘔吐出來。

龍膽草的目光重新鎖回周景明身上,聲音恢複了那種令人心悸的平靜,卻比剛才的暴怒更讓人膽寒:“周景明,我的耐心有限。告訴我,指使你的人是誰?‘磐石’內部的蛀蟲,除了你和曹辛夷,還有誰?那些巷子裡的黑衣人,是誰的手下?你們最終的目標,是什麼?”

他身體微微前傾,如同即將撲食的猛獸,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致命的威脅:“說出來,你或許還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不說……”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冰冷的不鏽鋼囚籠,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這間‘靜室’,處理過不少比你嘴硬的‘磐石’。你應該聽說過,他們最後的結局,都很‘安靜’。”

最後兩個字,如同冰錐,刺穿了周景明最後的心理防線。他臉上最後一絲強裝的鎮定徹底崩潰,巨大的恐懼徹底攫住了他。他猛地抬頭看向龍膽草,眼神充滿了絕望的掙紮。他的目光又掃過臉色慘白、眼神空洞的林晚,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在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整個“靜室”的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慘白的燈光下,周景明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汗水混合著油光,顯得異常狼狽和猙獰。龍膽草如同最耐心的獵人,靜靜地等待著獵物最後的崩潰。姚厚樸和九裡香如同兩尊冰冷的雕像,封鎖著一切退路。林晚靠著冰冷的牆壁,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凍僵,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恐懼和冰冷的絕望在瘋狂蔓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周景明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肩膀徹底垮塌下去,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他低下頭,聲音嘶啞乾澀,帶著濃重的絕望和顫抖,從齒縫裡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是…是‘老先生’……”

“老先生?”

龍膽草的眼神驟然一凝,如同寒潭投入巨石,瞬間掀起驚濤駭浪!那銳利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某種極度深沉的、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徹骨冰冷的殺意!

這個名字,像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冰冷的不鏽鋼牆壁上,激蕩起令人心悸的回音。

林晚茫然地看著龍膽草瞬間劇變的臉色,以及周景明說出那個稱呼後如同被抽走魂魄般的死寂。她不懂“老先生”意味著什麼,但那三個字所攜帶的分量,以及龍膽草眼中一閃而逝的、幾乎能凍結靈魂的寒意,讓她本能地感到一陣滅頂的恐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甚!

風暴的核心,似乎正從她這個微不足道的棋子身上,移向磐石更幽深、更致命的黑暗腹地。而這間名為“靜室”的冰冷囚籠,此刻更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所有人,連同那些被深埋的、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一同吞噬殆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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